六月,到印尼參加婚禮。本來是去年在峇里島以東的龍目島舉行,然而一場七點五強震震塌婚禮場所,婚禮拖到今年,仍在龍目島。今年印尼總統選舉揭曉,改革派的佐科威連任,五月在首都雅加達發生政治騷亂,死了六人。我很擔心引發新的排華運動,婚禮又要延期。所幸騷亂很快平息,說明印尼的民主政治日趨成熟。

三年前也回印尼參加在三寶壟的婚禮,正好遇上政局出現動盪,可能成為佐科威副手的華裔鍾萬學因為“褻瀆”可蘭經被判兩年徒刑,現已出獄。這次總統大選,反對派猛打佐科威親中,可見“中”在印尼仍是敏感問題。

三年前從我童年成長地的梭羅坐休旅車到三寶壟,走的還是舊公路,花上三個小時,今年他們說高速公路已經通車,甚至從西部雅加達到東部泗水的橫貫高速公路也已通車,讓我驚訝:不聲不響完成了這些重要工程。習近平正在不惜巨資拉攏印尼政府,所以我也打聽資金的由來,有說來自中國,有說發行國債,比較確實的應該是日本的低利貸款。中國投資的雅(加達)萬(隆)高鐵是四年前從日本偷走的,至今也不知何時能完工;可是日本再出手的,去年年底已經完工了。

雅加達的新朋友本來約定去年聚會,他們希望我的回憶錄能夠在印尼舉辦記者會,因為裡頭有我在印尼的經歷,尤其中共在印尼的滲透。今年文稿剛交給出版社,沒法舉行記者會,改為座談會,請我演講。

這個團體叫做“中山圖書館”,是過去右派僑團延伸出來的,由館長余歌滄所創,僑團配合。如今大部分右派僑團已經投共,部分人堅持反共,才會邀請我去。沒想到圖書館長余歌滄個人藏書如此豐富,大多為反共書籍,他從香港所訂的政論雜誌中了解我。而他竟是當年我在雅加達時的右派僑領章勳義的女婿。我在回憶錄裡提到這位後來被驅逐來台灣的僑領。這真是有緣千里會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

這些年我回印尼,都帶了懺悔之心。因為當年我追隨中共的粗暴干涉印尼內政,而且認為自己是優越的“中華民族”而看不起印尼民族,雖然我是吃印尼米,喝印尼水長大的。一九九八年獨裁的蘇哈托總統下台後,印尼的民主進程飛快發展,壓倒了中國獨裁政權;近年的經濟也每年約百分之六的成長率,它勢將成為令人矚目的新興大國。

然而中共沒有吸取教訓,大量滲透印尼;更糟糕的是印尼相當數量的華裔鑑於過去排華的經歷,總是希望“祖國”強大,漠視中共只是利用華裔達到他們征服世界的目的。多年前,我已經向埋怨九三○右派打壓華裔的親戚說,九三○的確殺了很多人,但是如果給印尼共產黨掌權,華裔的遭遇就如柬埔寨,恐怕要死掉三分之一,而不是蘇哈托給他們經商發財的機會。

我的親友每天看的是中國各省的衛視。雅加達五份華文報章,除了星洲日報是馬來西亞商人張曉卿辦的,據說還可一看,其他全與中共關係密切,連大紀元時報都辦不下去。我住的星級旅館在新的華裔社區,可以看到的電視台有五十一家,其中六家是中央電視台等中國電視台。印尼政府對中共滲透似乎缺乏警覺,反對派才得以極力攻擊。

香港左報攻擊我“賣國”的文章很快被香港的校友傳到我在印尼校友的群組中,上個月他們那裡流傳的是黃智賢在海峽論壇聲稱要用“一國兩制”來拯救台灣的講話。可見那裡的僑界“左”到什麼程度。

我那場座談會,原以為只有十幾位“右派”會來,可是還是來了近三十人,包括幾位低年級的校友。我除了回顧中共當年的滲透之外,也提醒他們中共只是利用華裔為他們服務,一九九八年排華屠殺時,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唐家璇就說華裔入了印尼籍,由印尼去處理。他們關心香港問題、維吾爾問題,前者是因為我們這一輩許多滯留香港,後者是因為牽動印尼的穆斯林擔心會殃及華裔,而他們知道我是台灣維吾爾之友會理事長。不過座談會中仍然有我的同齡人還在為香港的送中辯護,因為他們看的就是中共報章。對中美貿易戰也停留在當年“反對美帝”的舊思維。

面對親共的華裔,在會議結束時,一位與會者沉痛爆了一句:“請珍惜印尼的民主。”的確,印尼的民主正在飛躍,族群才得以和諧,那裡的許多華裔卻還接受中共的價值觀,停留在狹隘的民族主義圈子裡。這也讓我不禁要大喊“請珍惜台灣的民主”。如何用台灣的民主去影響印尼的華裔,政府應該配合新南向政策去做。

比較令人安慰的是,由於當年蘇哈托消滅中國文化,我在印尼的下一代都不大懂中文,中共的宣傳猶如對牛彈琴。過去我們譴責蘇哈托的做法,現在該是要感謝他?真是諷刺。

最近中國拉攏東協反制美國的“印太戰略”。要在“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中剔除印度、澳洲和新西蘭三國,保留東協十國及中、日、韓於協定內。此舉得到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迪的贊成,然而遭到印尼的反對。印尼必須強化它的反共色彩,才有助國內局勢的穩定,深化民主,並在國際扮演更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