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台》製作推出一系列以轉型正義為主軸的節目--「開放歷史」；透過歷史學者、政治工作者、文史工作者等，以口述的方式，講述威權、恐怖時代的感人故事，紀錄台灣人為民主自由奮鬥的經驗與歷史。《新頭殼》取得央廣授權轉載，讓大家進一步了解過去這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和故事。
今天要繼續談1990年野百合三月學運。我是在1989年5月當選台大學生會長，選上後想要推動的兩項體制內改革，一個是修正「大學法」，希望學生自治、大學自主有明確法律定位；另一項則是希望學生對台灣政治不民主的情況多所關注，主要的核心議題就是「國會全面改選」，透過演講以及寫明信片「送民意到國會」的方式，讓這個議題在校園燃燒。當時還發動「十萬青年來退黨」活動，請幾位有黨證的幹部拿出黨證，在校門口公開焚燒，還記得當時國民黨比較活躍的學生，後來當選立法委員的孫大千很生氣，跑到現場表示要國民黨先將這些燒黨證的學生開除。用這些行動讓學生體認到校園還是有黨國體制的控制，國會還沒有全面改選。
當時我們訴求「大學法」修法而向立法院抗爭、請願時，卻根本得不到老國會的理睬，只有幾位增額立委出來接見，證明國會不民主，大學也很難真正自主，學生也無法自治，我們就將這些議題結合在一起，認為學生的權利要能夠得到保障，就要面對國會不民主的議題。可是還有不少人認為，經濟發展、社會安定最重要，民主沒有那麼急迫性，還有人覺得黨外已經成立政黨並且選上不少席次，表示已經很民主了，當然也有這些不同聲浪。
今天特別想講的是媒體，台灣是在1987年解嚴，解除報禁、黨禁。解嚴後報紙張數增加，即便如此還是沒有很民主，當時對我們比較友善的媒體有自立早報，而中國時報比起聯合報，對學生運動比較友善，聯合報常常是記者蠻友善的，但出現的版面就比較小。後來康寧祥辦的「首都早報」也非常挺學生運動，都是用頭條報導。
過去國民黨內部的權力鬥爭，媒體是不能報導的，因為這是很隱諱的事情，加上言論自由的限制，高層權力鬥爭是不能對外公開的，只有黨外雜誌會談論。但李登輝競選總統時，國民黨內部確實有權力鬥爭，有支持李煥的，還有臆測蔣宋美齡將再起的，這些內容因為報禁解除，媒體也比較有膽量揭露，民眾才第一次看到高層的權力鬥爭。高層鬥爭是會造成社會不安的，因為不知道誰會鬥贏。台灣四十歲以上的人可能還有記憶，當時是宋楚瑜跳出來支持李登輝，希望黨內接受他是下一個領導人。當時報紙上還寫到蔣宋美齡可能在海外運用影響力支持李煥。李煥原本要跟林洋港搭檔參選，但後來被搓掉了，決定支持李登輝。當時報紙是用紅色標題慶祝內鬥結束，只剩下李登輝及李元簇這一組候選人。
自由派教授抽腿 學生決自己行動
那為什麼這件事和我們有關？我們本來打算運用學生會所有力量，在國會全面改選的議題上發揮，但整體社會還是認為學生不應該出來關心政治，關心宿舍和學生權就好，政治等以後長大了再關心。所以我們並沒有關心國會全面改選議題的正當性，因此我們就想找幾位教法律和憲政的教授出面來論述，學生在旁邊搭台子、跑龍套就好。當時也跟幾位自由派的教授講好，他們也同意趁國民黨又要選總統的機會，好好談論這個議題。可是就在報紙用紅色標題慶賀國民黨內鬥結束，社會趨於安定，李登輝可望順利成為下個領導人時，原先同意的教授認為此時應該讓政權穩定過度，不要橫生枝節，社會氣氛不宜再針對國會的制度、體制的問題提出質疑，所以決定不參加學生的行動。
我那時覺得蠻沮喪的，後來與學生會的幹部討論後決定，既然教授不參與學生就自己行動，因為學生在乎的不是誰當總統，而是制度的問題。由於馬上就要由一群沒有民意基礎的老國代聚集陽明山上來主導由誰當總統了，我們就決定先發動一個小行動，由學生會與一些學生社團串連，在3月14日國民黨每週三例行在中央黨部開中常會的時候，全天靜坐抗議。當天早上大約號召了50-60人，因為管制無法接近國民黨部，30-40位同學就在中正紀念堂門口被警察層層圍堵在一個角落，許多遲到的學生還進不來。大約10點-11點中常會結束後，學生行動不再受到限制，就在馬路上亂竄，終於在11點-12點時聚集到國民黨部前廣場開始演講、抗議、呼口號。
本來沒有預期這次的抗爭會上媒體，當時只有三家電視台，通常不會報導學生抗議活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學生當天上午跟警察在街頭衝突、追逐的畫面，還有法律系學生拿著小六法，跟警察爭論人民有集會的自由，這些在午間新聞時段被報導出來，所以下午就有學生跑來聲援，加上那天在陽明山上集會的國大代表通過了延長任期與加薪的自肥案，本來社會上認為好不容易安定了，就讓李登輝和老國代選一選。但沒想到老國代反而以此要脅李登輝，所以民進黨民代聽到學生在抗爭，就自動跑來加入。媒體也氣瘋了，決定擴大報導學生的行動，我們也收到各式各樣的訊息，要求擴大行動，到了傍晚學生人數已經多達兩百多人，包括前來聲援的其它學校朋友，因為他們看到報導以為我們被警察打傷，其實並沒有，只是跟警察糾纏。
雖然決定了要擴大行動，但不是在當天，因為要開更多的會商討，也要找更多學校的朋友一起來，所以傍晚還是決定先收掉抗議活動。其實當天在陽明山上的文化大學也有學生在抗議這個議題，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包括圍堵不准老國代車子上山等等行動來抗議。不過，後來這些力量都匯整了，各校學生代表一起開會決定共同行動，在3月16日到中正紀念堂集結，許多學生自治組織也表達共同參與意願。但是就在我們開會時，有一些學生就自己決定先開始行動，在中正紀念堂門口靜坐，所以我們也決定就地聲援，把開會地點直接移到中正紀念堂現場，我也從當天傍晚轉移到中正紀念堂開會後，就再也沒有回家了。
范雲表示，過去國民黨內部的權力鬥爭，媒體是不能報導的，因為這是很隱諱的事情，加上言論自由的限制，高層權力鬥爭是不能對外公開的。 圖：邱萬興/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