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日

下個星期二，早上5點30分，我癱坐在第7大道地鐵快車堅硬的座椅上，再次北行。我的計畫是去幫忙「綠色之家」採收蔬菜，然後在每週一次的布朗克斯中區農夫市場賣一整天的菜。

我走下架在空中的鋼鐵月台，出口是西農場廣場。這個站名提醒了我，很久以前，這一片鋼筋水泥曾經是農場的土地。當我抵達東翠蒙大道時，凱倫的本田車疾駛過街角，車速只減到讓我跳上後座，就恢復疾行。前一天，她開車來回賓州州立大學，擔任賓州婦女農業網會議的主講人。儘管只睡了4小時，她的心情極佳。

「早！」這聲招呼她幾乎是唱出來的。天色尚是漆黑一片，我一點都不覺得是早上。「你準備好來賣菜了嗎？車裡這位維多利亞已經把蔬菜全採了，所以，你晚了一步。」

我探頭望向前座頭墊的另一側，跟維多利亞打招呼，她是凱倫的鄰居兼農友。這個瘦小的女子可以隻手完成任務，裝滿後車廂一大筐一大筐的鮮採無頭甘藍、羽衣甘藍、黏果酸漿，還有一捆捆的香料草葉？我難以相信。維多利亞會的英文有限，而凱倫只能說簡易的西班牙語，可是她們溝通起來毫無窒礙。她告訴凱倫，除了採收所有蔬菜之外，她還做了幾十份裡面有雞肉餡的墨西哥粽，打算和農產品一起在市場出售。

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我們在布朗克斯中區彎來拐去，車子一度短暫停下，從一輛車身寫著Troncillito農場的運貨車裡，取出6箱蔬菜，裝進我們車裡。凱倫解釋，當「綠色之家」的收成逐漸減少，她會用農園的資金向上州的有機農場進貨。

「現在，一轉過這個街角，我要見到藍色，」凱倫說，車子做了最後一次右轉，駛上拉芳田大道。「那我就知道今天會一切順利。」

果不其然，就在我們前面，挨著翠蒙公園的人行道上，我見到一整排藍色帳篷，架在摺疊長桌的上方。桌子後面坐著蘭迪跟巴特勒太太，蘭迪是雇來的助手，巴特勒太太則是80歲神采奕奕的義工，不分晴雨都來市場幫忙。

我們打開一箱箱農產品，凱倫示範如何擺在展示桌上。蘭迪抓起一箱蘿蔓， 開始一個個丟成堆。

「小心那些蘿蔓，」凱倫提醒。「你要像對待女人一樣待它。」蘭迪大笑， 但是他放慢了速度，更有技巧地排列這些蔬菜。

當太陽升起，來攤位幫忙的附近居民一個個現身。他們每個人都跟凱倫有獨特的連繫，加入「綠色之家」的理由各不相同，而每個人都給了我一個新角度， 看到城市農場（及農夫市場），可以如何對一個社區提供有力的預防性醫療。

農產攤位的元素

第一個到的是雪莉。雪莉對挖土的興趣不大，但是自認是「綠色之家」的成員，跟凱倫、維多利亞沒有差別，因為她擔任農夫市場的財務長。她告訴我，參與「綠色之家」給她的生活帶來種種正面的影響。她開始吃更多蔬菜，體重跟著減輕，也比以前更有精力，而且她也跟自己的根源重新建立連繫。她的父母來自波多黎各，但是她從來沒學西班牙文，對自己家族的文化了解不多。由於經常和市場義工及主顧接觸，她現在能以西班牙語交談，也學會煮幾道波多黎各的傳統菜色。

市場開市這天，雪莉的工作之一是集中顧客用的所有食物券，記入一個大帳本，以確保「綠色之家」能換到錢。發行食物券的機構之多，令人印象深刻，有當地的，也有州級的，還有聯邦層次的，它們都對農夫市場購買的食品給予補助。她屈指列舉這些組織：「Wholesome Wave，EBT卡或食物票，Health Bucks，WIC計畫，農夫市場兌換券，Senior Money。要什麼有什麼。」

就在這時，一對青少年夫妻出現，推著嬰兒車走向攤位。這個時間，一般的青春期男女絕對還沒起床，他倆的生理時鐘顯然被娃娃（睡得正香）重新設定了。父親落在後面，前後輕晃嬰兒車，母親則開始挑選桌上的農產。她檢視番茄表皮的霜凍痕跡，有點擔心。

「用來做莎莎醬正好。」維多利亞以西班牙語說。她正在附近整理香菜，我看得出來，她一直以母性的眼光注視這對夫妻走近。維多利亞告訴那位母親，番茄是她那塊地的出品，然後分享了自己喜歡的莎莎醬做法。年輕的母親聽得很認真，問了幾個問題，向娃娃的父親點點頭，後者也在注意聽。終於，兩人挑了4個比較漂亮的番茄放在一旁。接下來，他們的目光轉向一籃珍珠般的香檳葡萄。葡萄看來十分完美，因此兩人毫不遲疑，放進打算買的那堆。他們又挑了兩棵蘿蔓、一束香菜、一個洋蔥（做莎莎醬用）、五個麥金塔蘋果、兩個甜菜頭，以及一磅洋芋，然後把食物券遞給維多利亞。雪莉過來幫忙計算。經過兌換券的扣抵，他們只要付5塊錢。成果這麼豐碩，太好了！夫妻倆看來很滿意，把買好的東西裝進嬰兒車，往街頭走去。

「如果他們是去速食店，像很多青少年夫妻那樣的話，」雪莉說，手勢比向街頭的金色雙拱門（麥當勞的黃色M標誌），流露厭惡的神色，「會花更多的錢，買的卻是垃圾食品。有多少人分不清事情的優先次序，太令人訝異了。那些人有錢做指甲，卻沒錢買新鮮食物。」她指著就在市場正對面的一家美甲沙龍。「指甲加長要40元，然後每2週再花15元保養。想想這些錢在這個市場可以買多少東西！」

依我剛才所見，很容易想像農夫市場比超級市場更能鼓勵人多吃蔬菜。在一般超市，食物券被拿來交換糖霜麥片和加工乳酪的機率，不會低於用來買綠花椰菜。但是在布朗克斯中區的農夫市場，只賣農產品，大家沒機會去買雜貨店內一排又一排令人手癢難熬的不健康食品。

「綠色之家」的攤位也比一般超市更方便。它坐落於布朗克斯中區的心臟位置，就在人行道上，不管去銀行，還是去翠蒙公園、當地學校、社區中心，都可以經過這裡，隨意地買點菜。都市中食品購買形式的調查研究顯示，如果買蔬菜是順路的話，居民選購的機率更高。而有意義的社會性交換，正如我目睹的維多利亞跟年輕母親交談的那一幕，會使這種交易更令人心動。

作者：Daphne Miller（哈佛大學醫學博士，目前為看診醫師、作家）

（編按：這本《好農業是最好的醫生》，初心是來自於一位醫生希望在大自然中幫病人解決問題，但在持續造訪農場後，作者Daphne Mille從中學習到最好的農法原則，並討論其在醫學上的運用。新頭殼特別與時報出版合作，摘錄書中的精彩片段與讀者分享，此篇為最後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