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康案公佈1年多之後,終於以「雷聲大、雨點小」的方式落幕。此前宣佈的公開審判,變成了秘密審判;此前許多觀察人士評估的死刑或死緩,也變成了無期徒刑。

法庭上公佈周永康的罪行和周永康在法庭上所承認的罪行,離周永康被捕之後坊間流傳的滔天大罪大大地縮水:此前海內外流傳周永康家族貪腐的數額高達9百多億人民幣,而在判決書中列出的只有1億多人民幣;此前最高人民法院指稱的周永康涉嫌「從事非法組織活動」(拉幫結派、企圖推翻習近平),在判決書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民間津津樂道的周永康親自策畫車禍害死結髮妻子的驚悚情節,也沒有出現在判決書中;而原本人們認為最為嚴重的洩密罪,洩密的對象也從薄熙來變成了一個跑江湖的氣功大師和算命先生。

高官究竟貪腐多大的數額,才會被處以極刑,中國的法律中並無明確的量刑規定。判決或重或輕,不由公檢法系統說了算,全看一手製造「御案」的「今上」的心思意念如何,換言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江澤民時代,擔任過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成克傑,因爲貪腐4100萬人民幣就被判處死刑。2000年9月14日上午,成克傑被帶到行刑室,執行了注射死刑,由此成為第一個因經濟問題而被處死刑的「副國級」的「黨和國家領導人」。

如果以成克傑的量刑標凖而論,周永康公佈的貪腐數額接近成克傑的3倍,既然成克傑被處死,那麽周永康就足夠被處死3次了。然而,周永康居然逃脫了死刑。此時此刻,在地獄中的成克傑眼巴巴地看到周永康被「刀下留人」,一定會死不瞑目、大聲喊冤。

周永康為何能逃脫死刑呢?

首先,周永康是中共政治局常委,是正國級領導人,地位遠高於由廣西自治區主席升任全國人大閒職的成克傑。習近平以反腐爲號召,清洗掉周永康集團,突破了毛時代結束之後「刑不上政治局常委」的潛規則。即便如此,習近平仍然不敢悍然對曾坐在一張圓桌上開會的同僚大開殺戒——今日剃他人之頭,他日自己之頭也可能被他人所剃;反之,今日若放政敵一線生機,他日自己即便不幸敗北,至少也能保全首級。所以,習近平慷慨地賜周永康以「不殺之恩」。

其次,周永康案牽連甚廣,若正本清源,必然涉及到提拔上位的、周永康的後台老闆江澤民和曾慶紅。以今日習近平之實力,未必就能同時將江澤民之上海幫和胡錦濤之團派一網打盡、趕盡殺絕;退一萬步說,即便習近平有力量拿下江澤民和胡錦濤這兩名前任,也不敢輕舉妄動——若江、胡一起落馬,中共黨章中對江、胡的溢美之詞如何自圓其說?習近平自身的法統又從何而來?中共自身的統治權威必將蕩然無存。這顯然是習近平不願看到的後果。所以,他只能點到為止,以周永康爲涉案的最高層級官員,並與周永康達成了以不牽連其他退休的黨國元老換取免死金牌的契約。

第三,如果說這場世紀大審判的幕后導演是習近平,那麽周永康就是老當益壯的男一號。導演要讓男主角唯命是從,就必須給男主角糖吃,將其哄得開開心心的。習近平除了許諾輕判周永康之家人之外,還要保全周永康本人的一條性命。即便如此,習近平仍然害怕周永康不按照事先寫好的劇本演戲,萬一周永康臨時變卦,豈不洩露了更多黨國骯髒的機密?因此,習近平寧願被世人詬病爲「法治倒退」,對此案也要實行閉門審理——萬一周永康像薄熙來那樣當庭翻供,也有央視施展巧奪天工的修補技術,將人民蒙在鼓裡。

2000年,我在香港《開放》雜誌上揭露時任四川省委書記的周永康在四川的種種惡行,算是第一個批判周永康的中國知識分子。此後,周永康成為權勢熏天的「政法沙皇」,他統領的秘密警察對我實施了監控、恐嚇、軟禁和酷刑。或許,在他的眼中,他是大象,我是微不足道的螞蟻,他甚至宣稱可以在一夜之間將包括我和劉曉波在內的數百名異議人士挖坑活埋。

如今,我在海外自由地寫作和生活,周永康卻成為終身囚徒。我在電視上看到周永康白髮蒼蒼、灰心喪氣的模樣,並不感到高興和欣慰,因為周永康的落馬並不意味中國離法治國近了一步,相反,在習近平的驅使之下,周永康的繼任者們繼續傷天害理、殘民以逞。所以,不推倒「遍地是災」中共一黨獨裁體制,一個周永康倒下了,還有一打一打的周永康爭先恐後地替補而上。

作者:余杰(中國旅美獨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