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頭殼newtalk 2012.05.18 文/曠達(陽光時務)

編按:最新一期出刊(5/17)的陽光時務電子雜誌,專訪了這次救出盲人維權律師陳光誠而受到舉世關注的珍珠,也就是南京女子何培容。南京話以爽辣著稱,野性十足。珍珠亦是如此,在網上,她和別人隔空幹架的事情不少,行事也稱得上勇猛,珍珠在專訪中透露,去年1月她平生第一次將車開上高速,就是去山東探訪陳光誠。訪談最後她表示,「如果要寫,千萬不要把我比作昂山素姬,把我寫成昂山素雞就成。」這是一篇充滿真性情的訪談實錄。

以下為專訪全文:

4月21號中午11點06分,我收到郵件:「鳥兒已經出籠,怎麼辦?」「您胸懷天下,心懷民主;我沒有,我眼中只有一個小小的陳光誠,只有一個人的價值。」

【南京女子珍珠:我不是英雄】

一身素底藍花旗袍,對她來說最適合不過,完美襯出這個40歲女人的曲綫。向我走過來的時候,似乎每一步都精確地軋在一條寬不過10厘米的軌道上,一如金陵女子應有的風情。

她就是珍珠,南京人何培容。在4月23日凌晨,從山東接走了逃亡成功的陳光誠,她後來對好友說:「我這輩子,今天到達人生的巔峰了!」4月27日,她被國保帶走,失蹤整整一星期,她美麗的照片傳遍了社交網絡,許多人在網上高呼:「還我珍珠!」

初次見面,她的話匣子很容易打開,幾乎不用發問,自己會源源不斷地說開去。她滿臉帶笑,在講述營救陳光誠、嘲笑看守無能的時候,在面對美食,迫不及待啃著鹽水鴨的時候,在說「要給政府留面子」的時候,她的笑容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那裏面,找不到一絲想像中「民主人士」的苦大仇深感。

那幾天她被警方軟禁,可是心情還不錯:「我每天都能笑醒!想起山東那些看守要倒黴啦,尤其是那些打了我的!一百多看守,看着一個人,竟然還讓這個人跑了!跑了一個星期都不知道!」

愛美的女人

珍珠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雖然旁邊就是「吳儂軟語」的蘇州,但南京話以爽辣著稱,野性十足。珍珠亦是如此,在網上,她和別人隔空幹架的事情不少:「Twitter上的網友都知道我是很毒舌的,很會裝乖的,很搞笑的,這是我的真性情。」

有人勸她收斂點,該起個榜樣作用,她不幹:「他們眼中那個珍珠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不是真的珍珠。他們只讓我一板一眼地說話,可我不願意受到束縛啊。你要用『民主』兩字來框住我,讓我接受你的要求去表演,這是不可能的!」

除了說話利落,珍珠行事也稱得上勇猛。去年1月她平生第一次將車開上高速,就是去山東探訪陳光誠,聽說之前去過的胡佳、王克勤等人都曾被看守毆打,甚至車都被掀翻;可是珍珠還是義無反顧:「我就跟那些看守說,我不準備拿和平獎,也不是什麽名人。所以你要是敢打我,我是會反擊的!」

看守在村口放置了攔截的石塊,她倒好,對其置之不理,直接衝了過去。唬得一衆看守成排站成人牆,一臉驚悚地望著這女子:「我把所有的看守都給鎮住了!」她回憶起這個故事時雙眼放光,一臉的得瑟:「後來南京警察就說我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國保警告她,再去山東的話不能保證安全,她沒當回事,照去不誤,來來回回去了六次。每次返回的時候,還不忘順便跟國保打聲招呼:「我安全回來了哈。」

珍珠是個愛美(她原話是「臭美」)的女人,網上最火的那張頭像就是去年7月,她在玄武湖照了整整一下午才挑出來的精品。記者給她拍的照片,她也會逐一評審:「這張太凶了,不要!這張不錯,把那個眼角紋去掉吧。」

跟朋友約了2點見面,1點50了,才依依不捨放下碗筷,轉頭抓過Dior化妝盒,嫻熟地拾掇自己;還剩3分鐘,又跑到鏡子前,轉著圈地整理旗袍,挺胸收腹,心有不甘地嘟囔:「唉……真的胖了。」最後幾秒鐘了,她還來回梳理著劉海:「你說是往左邊梳、還是右邊梳好看呢?」

「時無英雄,竪子成名」

見到陳光誠回來,她笑嘻嘻地說要出回憶錄。如果她真出了回憶錄,那麽36歲那年一定是一條重要分界綫。2008年之前,她是南京當地一位小有名氣的英語教師,大多數人叫她何老師;2008年之後,人們開始叫她「珍珠」。

那年5月12日,四川大地震。何培蓉災後來到震中的陳家壩當志願者,照顧死裏逃生的孩子。就在那裏,她知道了譚作人、黃琦。一個因爲調查地震學生真實死難人數被判刑5年,一個因爲揭露豆腐渣工程而坐監3年。

何培蓉認爲這不公平,因爲譚作人、黃琦所做的事情也正是她希望做的,只不過因爲他們兩人身在四川,才會遭到如此不公的指控。故而她在網上籌款,每個月提供1500-2000元給兩家人當生活費,一直堅持到現在。因爲這樣的義舉,越來越多人開始親切地叫她的洋名:「珍珠」。

當她越來越多地介入公共事務後,剛出獄馬上又被軟禁的陳光誠引起了她的關注。珍珠曾這麽解釋:「對我來說,陳光誠作爲一個盲人能够做出那麽多事,我覺得非常了不起。他的處境,已經觸犯了我做人的底綫。可能這個社會有很多不公平、比較黑暗的事,可是我非常非常關心陳光誠的孩子,同情孩子的遭遇。我希望陳光誠的孩子能有正常的、跟其他小朋友一樣的生活環境……孩子在那個環境中可能受到很多歧視、因爲有這樣的爸爸可能被人看不起,要讓孩子知道,其實他的爸爸是英雄,贏得很多很多人的尊敬。我一定要讓孩子知道。」

她對《陽光時務》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雖然也有民主自由的理想,但是我做不了太多。在我的眼裏,光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爭取自由的例子,關心光誠是我唯一能做的。」

她在過去兩年內全心投入到解救陳光誠的活動中。除了六次去山東臨沂探訪,也參與了各種活動的組織。比如分發「自由光誠」的貼紙,送給有車的網友,讓繪有陳光誠頭像的車貼跑遍大江南北。這些付出毫無疑問是有代價的。自此她便上了南京國保的監控名單,警察叫她「小何」。帶走調查時按規定需要通知家屬,警察問她通知誰,珍珠說不用不用。

「不用」的意思是「不要」,不要告訴父親,不要告訴家人。近一年來,受到的威脅也好,喜悅也罷,她極少向家人透露。唯一的例外,是逝去的母親,每次掃墓,都會和媽媽匯報自己幹了些什麽。

如今終於如願以償,陳光誠得救。關於「珍珠」這個人,網絡上仍然紛爭一片。一位熟悉她的資深媒體人說:「她稱得上這場運動的先鋒人物。有理念,有智慧,有勇氣,只是還年輕,有時太衝動,太冒失,在網絡上鋒芒畢露,而維權本身有名利場的性質,也讓她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人。」她自己則並不在乎這些,她說:「時無英雄,竪子成名。我做的事情在一個正常的社會,很多人都會去做,但是,因為現在沒人敢做,做的人可能面臨極高的風險,我去做了,所以就成了「英雄」。」

末了,她加上一句:「如果要寫,千萬不要把我比作昂山素姬,把我寫成昂山素雞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