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美關係在川普第二任期持續呈現出介於「非官方」與「準聯盟」之間的矛盾結構,形式上維持1979年後的非邦交定位,實質上卻在軍事、經濟與外交等層面不斷升級。最新公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把嚇阻中國以武力改變台海現狀列為近期優先事項,公開點名台灣在全球半導體供應鏈與第二島鏈戰略位置上的關鍵角色,並強調要透過軍事優勢與既有夥伴關係來防止衝突升高。
在這個戰略框架下,美國明白表示,台灣視為當成供應鏈與區域嚇阻體系中的戰略資產,這種提升伴隨高度交易式的要求,在不言明的狀態之中,台灣與美國在務實合作中保持一種更加微妙而密切的關係。
軍事合作的升級使原本模糊的界線變得更難界定。近幾個月美台軍事互訪與交流明顯增加,從國民兵訓練模式延伸到更常態化的聯合演習觀摩與專業交流,美方持續宣布提供飛彈系統與軍機零組件等軍售案,金額雖未必驚人,卻在戰備維持與後勤能量上構成長期支撐,實際落實《台灣關係法》所界定的防衛承諾。
美國最新國家安全戰略報告與年度威脅評估共同把中國對台軍事壓力視為高風險區域,將嚇阻台海衝突明確寫進戰略文本,強調維持對解放軍的軍事優勢與強化夥伴防衛能力是避免戰爭的關鍵。這些文件雖然沒有把台灣納入正式防衛條約,但在運作上已讓台美關係更像是在不簽條約的前提下,實質運作接近盟友的關係。
這一輪軍事與安全合作的深化,與美國國內對台政策的法制化也緊密交織。2020年通過的《台灣保證法》原本被納入撥款法案當中的一部分,核心是支持台灣參與國際組織,強調對台軍售常態化,並要求檢視對台交往準則,消除不必要的自我設限。
今年進一步通過的《台灣保證實施法案》則把這些原本偏向「一次性檢視」的要求升級為定期機制,明定美國國務院必須定期檢討與台灣往來的行政指引,向國會報告並提出更新版本,促使美台官方互動從灰色地帶逐步走向制度化與透明化。
楊聰榮(台中科技大學會計資訊系兼任教師,中台灣教授協會理事長,任教於台灣師範大學)
從軍售常態化、官員互訪鬆綁,到台灣象徵性標誌在某些聯邦場合的有限開放,這些看似技術性的調整,都在法律層面為準聯盟關係鋪出一條不叫同盟、卻日益接近同盟實質的路徑。經濟與科技面向的互動則把這種準聯盟關係變得更加緊密。川普再次把關稅作為外交工具,對台提出高關稅對等要求,並持續施壓台積電與相關供應鏈加大在美國本土的投資,強化美國在先進製程與關鍵零組件上的掌控力。
這樣的操作在台灣社會被視為不對稱負擔,一方面必須承受關稅壓力與龐大對美投資成本,另一方面也換取美方在國際組織與外交空間上的某些實質讓步,包括高層官員公開支持台灣參與無國籍限制的多邊機構,並在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將台灣明確標示為印太架構下的關鍵夥伴。這種以經濟與科技綁定安全合作的模式,讓台美關係更緊密,也讓雙方互賴的性質更明顯帶有供應鏈與國家利益的互相咬合的意味。
北京對這些變化的解讀自然帶有高度敏感,視之為「切香腸式」推進實質台獨。美國情報與國防評估報告一再指出,中國將持續透過軍機繞台、海警與民兵船隻騷擾、灰色地帶行動與經濟脅迫等手段加大對台壓力,將台海作為測試美國承諾與區域秩序韌性的主要戰場。
從制度演變的角度來看,台美已進入一個形式上非邦交、實質上準聯盟的特殊階段。《台灣關係法》提供基本安全承諾,《台灣保證法》與其實施法案則把過去許多「不能說的秘密」用法律文字固定下來,最新國家安全戰略報告與年度威脅評估則把台灣安全與印太力量平衡緊密連結。
對台灣而言,真正的挑戰已不在於是否追求形式上的建交,而在於如何在這個愈來愈像同盟、卻又保留模糊空間的架構中,避免被單一大國完全綁定,也避免在大國博弈中淪為可以被交換的附屬條件。在這個新的準聯盟樣貌下,台灣需要的不是對安全保證的浪漫想像,而是冷靜計算與長期布局。
國內要持續強化國防與社會韌性,讓任何外力在評估成本時都清楚台灣不是可以輕易拿來試探的目標。對外則要在深化台美安全與經貿合作的同時,分散風險、拓展與其他民主夥伴的實質連結,把法律文本與戰略報告裡的承諾轉化為具體的多邊連結與產業布局。形式上台美關係也許仍維持非官方狀態,實質上如果能在法律架構、軍事嚇阻與經貿互賴三個層面持續加固,台灣就有機會在不穩定的國際局勢中,把這種越界卻不正式的關係磨合成真正具有韌性的長期安全與發展夥伴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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