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美國大選,川普與希拉蕊激烈角逐,網路冒出大量假新聞,例如《基督教時報》網站上,聲稱俄亥俄州某倉庫「發現數萬張希拉蕊的舞弊選票」,這篇「新聞」迅速在社交網站爆紅,據統計被分享六百萬次,迫使俄亥俄州務卿出面嚴正否認。

《紐約時報》事後追查,《基督教時報》是一個專門製造假新聞的網站,網站主人是年僅23歲的大學畢業生卡麥隆·哈里斯,他自稱,光是這篇「舞弊選票」的造假文章,就讓他進帳五千美元的Google廣告收入。無業的哈里斯抓住大選對立氣氛,在自家餐桌編寫情節聳動的新聞,就能驅使網友盲目分享。

事實上,這世界一直在對抗「假新聞」,內容形式並無太大差異,媒體生態與傳播管道卻迥然不同。

十九世紀中期,歐美報紙如雨後春筍誕生,當時電報已能遠距傳送,為了刺激銷量,有些報紙聘用「虛擬特派員」,靠著通訊社電報的簡短訊息,加油添醋捏造細節,謊稱自己就在現場採訪。那時代沒有電視、沒有網路,連電話都沒有,讀者查證真假極為困難,讓媒體經營者有了造假空間。

如今,網路高度普及、資訊快速流通,理論上,假新聞更容易被發現。問題在於,製作假新聞不再是專業媒體的專利,臉書專頁、YouTube頻道、標上「某傳媒」的新網站,都像是無數個哈里斯,具備散播謊言的巨大潛能。

有時,一張未標註來源的迷因圖,就可能承載錯誤或造假資訊,獲得數以萬計的分享轉傳。據研究,假資訊的傳播速度是真實新聞的六倍,讓事後澄清顯得事倍功半。

兩相對照,十九世紀的假新聞,問題出在資訊的「稀缺性」,只有少數媒體掌握傳播管道,一般人缺乏查證與反制能力,靠著口耳相傳,形成「三人成虎」的說謊威力。

近年的假新聞,如同《基督教時報》的哈里斯,問題不再是訊息管道稀缺,而是資訊的「通膨性」與「碎片性」,任何人透過社交網站,都能以低廉代價創造傳播通路,讓整個數位世界快速、高效複製錯誤資訊,破壞力遠超過以往的人際傳播。

再加上臉書、Line群組等社群管道,創造所謂「同溫層」或「回音室」:社群平台透過按讚或分享,收集用戶偏好,再透過演算法排除不同異見,不斷提供強化原有立場的貼文。最後,我們關在自己的「資訊泡泡」裡,聳動的陰謀論與假資訊趁虛而入,像是病毒感染一樣各個擊破。

因此,歐盟、美國近年都熱烈討論,如何加重科技平台的社會責任不再只求病毒式觸及率,而是以隱私安全、社會信任、免於歧視的共通原則,取代演算法黑箱,促成一個「重視社會後果,而非感官刺激」的數位環境

社群平台各種紛爭背後,是「注意力經濟體系」的惡劣後果,必須從法令規範、政府管制、數位公民倡議、消費者運動、資訊素養教育,像是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啟動改革,才能解除這道「科技巨頭的詛咒」。

其次,我們必須善用各種事實查核平台,辨識真假資訊。例如台灣的「事實查核中心」、瀏覽器套件「新聞小幫手」、「My Go Pen」;針對Line群組消息,訊息查證平台「Cofacts 真的假的」及其衍生的對話機器人「美玉姨」,主動告訴你哪些熱門轉傳資訊是假的。我們可以善用他們的打假成果,甚至成為志工,加入查核行列。

最後,我們應該拿回自己的資訊主動權。

在「讀者也是傳播者」的社群時代裡,關鍵元素是每一名網路使用者。當我們越早重視資訊素養,在社會傷害發生前就大聲示警,一旦假資訊來襲,傷害將會降至最低。芬蘭教育體系從中小學就開始認識假資訊,將事實查核(fact-checking)、批判性思考(critical thinking)與選民識讀(voter literacy)相結合,讓學生從小思考:點閱與按讚背後潛藏的正反力量

針對成人,國外則透過圖書館系統、社區、學校與專業媒體合作,不斷培養對抗假新聞的資訊抗體。

尤其,當AI大浪來襲,假訊息帶來的挑戰將更加嚴苛,我們必須結合專業媒體、科技社群、公民社會的力量,重建資訊生態圈,修復網路訊息體系。讓更多「好新聞」,取代哈里斯式的惡意詐騙,唯有如此,我們方能建構一個值得信任的公共空間。

文/黃哲斌(新聞工作者)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