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之盾」是一群關心台灣的學者以筆建陣,作為民主之盾,用輿論守護台灣的主權、民主與自由。
在藍白合破局後,距離投票僅剩四十餘天,我們終於能確定了總統候選人。這段時間,藍白由「不合」到「不和」的紛紛擾擾,也讓侯、柯兩人累積了各種爭議。侯友宜從不透明徵召開始,始終被認為是國民黨史上最弱的參選人,後來,表態甘願當副手,最終又被「戰鬥藍」帶著開始打選戰,呈現出一種「難以戰鬥」的特質。至於柯文哲,起初要「為了中華民國再拼一次」,卻接連進去他最討厭的密室、簽字退讓,然後再毀約決定走自己的路,則是充分顯現「難以預測」的民粹風格。相信,自選戰正式起跑後,侯、柯兩人的形象還是會繼續維持下去,而這也正好能用來檢視他們與總統大位的合適性,並足以使我們理解「選總統」和「當總統」的差異。
在臺灣,總統向來是至為顯著的憲政角色,就算憲法沒有給總統太大權力,然在民意洗禮之下,總統的憲政影響力往往會高過憲政權力。雖然,我們有兩個行政首長,但行政院院長始終只能當個總統「執行長」;即使國會應該要發揮監督行政權的功能,總統卻還經常透過政黨實權,主導法案推動方向。長期以來,總統可能的擴權或濫權,成為各界檢討我國「半總統制」憲法的核心,不過,民選總統被寄予的高度期待,使其行使權力又成為理所當然,於是,在權力的張、弛之間,總統要怎麼演繹這個職位,就增添了我國憲政運作的變數。
因此,已然被正當化的總統權力,其界線應該到哪?應如何被約制?這些問題,比起單純要削弱總統權力,或者如柯文哲緣木求魚認為應修憲成內閣制,其實都要來得重要。檢驗半總統制就和檢驗其它憲政體制一樣,在權力分立制衡的憲政基本原則裡,藉由「野心對抗野心、權力對抗權力」,使總統、閣揆、國會具有想要牽制對方的動機、擁有牽制對方的權力,也才能實踐「權責相符」的憲政民主。
所以,在半總統制下,當總統權力大,搭配上弱勢的國會或總理,權力分立制衡難以落實,自然擴張了總統對權力的想望,成為憲政動盪的主因。但反過來說,同樣的邏輯是,當總統權力無法彰顯、國會或總理的權力較強,也將導致分權制衡無法被踐行,屆時,一個不甘虛位的總統,想方設法透過抬面下政治運作展現權力,同樣衍生憲政運作的不穩定性。因此,可以這麼說,基於權力分立制衡原則,先正視「有權」的總統,然後再思考總統與其他憲政機關的權力互動,而能達到「有責」的總統,應成為我們看待這個職位的核心內容。
承此觀點,首先,以侯友宜來檢視其與總統職位的連結,其實就是一種對「有權」總統的考驗。回顧侯友宜在被提名後,除了黨內普遍不認為他單獨參選會贏,過去可能的合作對象也酸「給你選也選不上」;甚至,前主席馬英九還跳出來支持柯文哲的全民調方案,等於前後歷經了三重否定。到了藍白合最後一夜,侯友宜再加碼認了郭台銘是「大哥」,又與柯文哲在台上鬥嘴給所有媒體看,使其「硬漢形象」在這場選戰早已蕩然無存。而在趙少康身為他的搭檔,韓國瑜又列在不分區首位之後,毫不易外,「戰鬥藍」接下來將主導的這場選戰,將會更凸顯候式風格之不足,且讓他回到那個不擅言詞、沒有政策觀點、缺乏國際視野的市長角色。
按照大法官會議第627號解釋,「總統在其行政權範圍內,為最高行政首長,享有行政特權,其它機關應予尊重」,而當總擁有國防、外交、兩岸等專屬權,這些權力加在侯友宜身上,他要如何發揮早已備受懷疑;更重要地,從權力分立制衡的觀點來說,屆時若國會缺乏多數,侯友宜在左支右絀的窘況裡,難以戰鬥的他不但很難利用這些權力對抗立法機關,單靠戰鬥藍在立法機關激起的各種衝突,反而將導致總統的職位高度被減損。
再者,就柯文哲來看,他這段時間從簽下協議、引起黨內炸鍋,再到反悔否定協議的舉動,已經把無法預測的形象深植在選民心裡,這種不負責任的柯式風格,所衝擊的便是總統「有責」之重要性。可以想見,在接續的選戰,藍白之間為了要徹底擺脫過去民調「麻花捲」的型態,勢必更強化彼此對立,所以,藍白之間的裂痕越大,組成聯合政府的難度就會越高,將來若柯文哲擔任總統,大概就是十席民眾黨立委陪在他身邊,並延伸組成「極少數」政府,而這個「雙少數」要如何實踐責任政治,必然極為困難。
在半總統制下,少數政府並非無法運作,關鍵在於能否取得支持協議,或至少策略性地和其他政黨在法案上建立夥伴關係。不過,以無法預測的柯文哲來看,相信各界對於和他的合作都已經打上問號,各種協議不過是隨時能撕毀的約定而已。因此,當政策出不了行政院,總統的「朝」極小,國會的「野」極大,法案通過率低,可預期地,柯文哲終將只藉由民粹的煽動,透過憲政影響力以擴展權力。舉例來說,當國會聯合起多數想對他的政府提出不信任案,手握被動解散權的民眾黨由於沒有區域立委的選舉成本,反會成為在野陣營的莫大壓力,而這種權力制衡的死角,將使憲政更為動盪,並走上責任相互推諉之結果。
所以,在藍白不合之後,我們再向前看,可發現難以戰鬥的侯友宜,以及無法預測的柯文哲,都將使得「有權」的總統,在實際憲政運作上,變成權力不易彰顯,卻又要奮力一搏的情況。當權力分立制衡越失去效果,我們也就離「有責」的總統更遠,而這樣的憲政體制,恐怕才是真正需要擔心的。
文/張峻豪(東海大學政治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