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初在巴黎,一個偶然的機會裡,盧修一看到了兩本日本人山邊健太郎主編的、有關日據時代台灣政治運動的史料集,赫然發現在一九二八至一九三二年間,台灣人曾組織了共產黨,且在當時就已經提出了台灣獨立、建立台灣共和國的明確主張,只是在一九四九年後,這段歷史被渡海來台恐共及反共的國民政府刻意湮埋,後人少有得知者。

讀著這段歷史時,盧修一難掩心中的澎湃。時隔六十年以上,他的政治理念亦很清楚地指向和前人同樣的目標。因為巴黎第十大學素以法政聞名,是研究社會主義的重要學術機構,所以盧修一決定以這段被刻意遺忘的歷史當作博士研究的資料。

但當時他內心也不無矛盾。一方面,他很想針對台共問題做深入的研究探討,希望能把這段台灣歷史跟現代台灣人追求自由解放的運動做一結合;另一方面,又擔心這種觸犯政治禁忌的研究,會影響到他以後回台灣的工作和安全。

台灣人為甚麼不能寫台灣歷史?

然而,他又深深覺得作為一個台灣人,為什麼不能面對台灣的歷史?為什麼不能夠以台灣人的觀點、台灣人的立場來詮釋自己的歷史?特別是日據時代的左翼運動,不僅當年遭受日本統治當局刻意的鎮壓;繼之而來的國民黨政府,對這段歷史更刻意封鎖、扭曲。如果一個知識份子不能勇敢對這段歷史從事客觀、公正的研究,那知識份子的尊嚴要往那裡擺?經過一番內心的掙扎,他終於決定以《台灣共產黨史》作為博士論文的題目。

一九七三年,研究計畫經過指導教授季葉瑪(Jacques Guillermaz)同意後,盧修一就開始搜集資料,進行研究。

盧修一潛心研究、撰寫博士論文期間,陳郁秀一方面再進修合聲、對位、作曲和室內樂,一方面在波西音樂學院授課,有了穩定的收入,夫妻倆賃居在十六區的雨果大道一九八號、取名為「鈴蘭之家」的小屋,日子過得甜蜜而充實。

更令兩夫妻開心的是,陳家兩老,從一開始的不接受、不祝福,漸漸地,在陳慧坤到巴黎和盧修一實際的相見、相處之後,翁婿二人終於笑顏相對大和解,陳郁秀一顆煎熬的心,至此終於撥雲見日,真正舒展開來。

但小倆口的甜美小日子過久了總覺得有什麼缺憾。畢竟盧修一的革命理想只是一時被愛情轉移方向,一旦愛情生活確切掌握了,他還是會回歸到原來的航向。

就在盧修一修完博士課程、只要再花幾個月的時間專心把論文寫好就可以口試的時節,一九七五年的四月五日,傳來蔣介石逝世的大消息,眼看著風起雲湧,時代的巨輪不知將往何處轉進,台灣就要進入另一種新局面了……在巴黎的盧修一哪還有心情寫論文,他對太太說:「我們回台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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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郁秀的父母當初反對女兒與盧修一結婚,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女兒嫁給學政治的,「太危險了。」陳慧坤在師大教學時,經歷過二二八事件,對政治都很害怕,聽到女婿盧修一學政治,頭都大了。一九七四年盧修一與陳郁秀長陪著陳慧坤在歐洲各地寫生。   圖片提供/白鷺鷥文教基金會

如果一個知識份子不能勇敢地站出來,對這段歷史從事一個客觀的、公正的研究,那麼知識份子的尊嚴要往哪裡擺?經過一番內心的掙扎,盧修一終於決定以「日據時代台灣共產黨史」作為博士論文的題目。這個決定不僅符合盧修一的心情,也符合他的理念。   圖片提供/白鷺鷥文教基金會

盧修一博士論文指導教授紀葉瑪將軍,曾任法國駐中國大使館武官。一九九一年八月盧修一前往法國拜訪臥病中的巴黎大學教授紀葉瑪。   圖片提供/白鷺鷥文教基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