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蔡英文有意請親民黨主席宋楚瑜代表她出席APEC領袖會議,引起議論。雖然,綠營有人質疑宋的兩岸立場與民進黨有相當差距,不過,外界大致認為,如果宋真的得以出使,對於提升台灣國際參與而言,是有幫助的。只不過,從總統府、親民黨或中國涉台單位及美方等4方,現在都不願意輕易評論此事,各方檯面下顯然還有很多看不到的交涉與角力正在進行中。

對於台灣參與APEC限制,最常被提起的就是1991APEC MOU(備忘錄)及1993年的西雅圖模式。不過,1991年備忘錄的確切文字到底長什麼樣,APEC或當事國都沒真正公開。目前可能最接近原始文件的就是日本記者船橋洋一的報導。他指出,台北、北京與APEC主辦國韓國在19919月達成3點備忘錄,其中,第2點規範「中華台北」出席APEC部長,必須是負責APEC相關的經濟事務者,外長或副外長都不得與會。

不過,每當中國引用1991APEC備忘錄來限制台灣代表地位時,台北就反駁,此一備忘錄並不適用1993年才開始召開的領袖會議。而備忘錄也沒有賦予北京可以否決台北的領袖代表。而從事後,李遠哲、連戰、蕭萬長分別擔任領袖代表,顯示1991年將出席者侷限在「與APEC相關的經濟事務部長」的限制,確實並沒有適用在領袖會議上。

事實上,從Wikileaks裡,美國在台協會(AIT)詳述2005年時任總統陳水扁先是打算自己出席、隨後指派立法院王金平出席也遭拒絕的過程,更透露出台灣指派領袖代表時,所面臨的現實政治困境。

在這份編號「05TAIPEI4190」文中,20051014日由台北發出,時任AIT處長包道格撰寫的機密檔案「台灣的APEC外交:二個回合」裡,「摘要」部分,包道格向國務院報告,在台灣發起的APEC倡議裡,幾個月裡,面臨2次北京快速的拒絕。第一次是陳水扁722日宣布,希望能親自出席11月在釜山召開的APEC領袖會議;北京很快就拒絕。第二次陳水扁1012日宣布,將指派國民黨籍的立法院長王金平出席領袖會議;也遭遇北京同樣的拒絕。

包道格指出,不過,國民黨主席馬英九則是豪爽地提供他的對手王金平協助;但事後得知,北京已經在幾個星期前就已經拒絕了王金平這個人選提議。這意味著,對國民黨來說,陳水扁宣布指派王金平一事,除了是企圖將北京描繪成壓迫者外,也有分裂當時在野的國民黨之意。

電報也指出,在1012日台北宣布將由王金平出席APEC後,總統府副秘書長黃志芳對外表示,美國已經歡迎這個指派。但稍後,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發言人孔泉則表示,中國強烈反對王金平出席APEC;因為根據1991APEC備忘錄,只允許「中華台北」指派負責跟APEC相關的經濟事務的部長出席APEC高峰會。

電報指出,在「第一回合」裡,當722日陳水扁宣布他將親自出席APEC時,韓國駐台北辦事處長告訴AIT,台灣國安會官員已於數天前「警告」(warning)他們此事。包道格向黃志芳說,像這樣的提議,如果真的想要成功,應該包括事前諮商AIT,而不是在記者會前才告知。

幾週後,黃志芳告訴AIT副代表,台北已經完全瞭解北京不會接受陳水扁的提議。而陳水扁的本意,其實是要展現台灣願意在國際社會上與中國互動,甚至如同陳水扁所宣示的,他本來可以做出讓步的,在名稱上接受「中國台灣」(Taiwan, China)。

不過,對於這段陳水扁可以讓步接受「中國台灣」的講法,現任總統府南向辦公室主任黃志芳接受新頭殼查證時,則予以否認。他說,「絕對不正確,在APEC所有會員體的共識是我們用Chinese Taipei,又何必自我矮化?我没有,也不可能做此提議。(領袖代表的)問題是人選,與名稱無關。這不合邏輯。」、「這是動摇國本的事,阿扁再怎麽也不可能如此頭腦不清楚」。

包道格在「第二回合:立法院長王金平」指出,916日國安會秘書長邱義仁通知AIT代理處長,如果陳水扁不能出席APEC,陳正在考慮指派王金平與會。而王也告訴陳,對這個想法感到興趣,但王並沒作出承諾。邱義仁詢問美國,是否願意將這個訊息傳遞給北京,並且確認北京如何看待這個想法。代理處長提醒,鑑於傳統上台灣的代表都是非政府人士,而王卻是位資深官員,這可能會有問題。邱義仁則要求美國幫助,協助王金平與會。

3天後,代理處長告訴邱義仁,華府認為,由台北透過自己的管道去告訴北京及首爾會比較適合。

首爾的代表1014日告訴包道格,他接到台北代表告知將指派王金平與會。韓國外交部沒有機會好好去評估這個議題,因此,首爾的台北代表只好於15日向台灣外交部表示,不支持王金平與會。

黃志芳1014日向包道格說,雖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孔泉這樣回應後,已經不太可能再留一道門給王金平與會,但他們希望美國可以幫忙促成北京同意。而台北也會透過自己的管道跟北京溝通。至於台北管道細節,他沒有授權告知AIT

1013日北京表達立場後,國民黨主席馬英九介入並告訴王金平,黨完全支持王的派任,並將協助跟北京溝通取得同意。馬隨後指示張榮恭透過黨對黨平台與北京溝通。

張榮恭在14日告訴AIT,他立刻向中國傳遞馬英九的指示。但中國告訴張,包括陳水扁政府與王金平都分別在「一個月前」向北京提出這個規劃。中國也已經拒絕。理由不只是公開宣稱的「不適合代表」,也包括北京認為,陳水扁想要藉由王的指派進一步影響台灣選舉與分裂國民黨。

包道格在這裡加上評論,「事實上,馬英九主席12日對於王金平的指派一事反應是非常冷淡、質疑與不支持的」。

當國民黨領袖知道王金平已經被拒絕後,張榮恭告訴AIT,他們理解到在黨對黨機制啟動前,門就已經被關上,國民黨目前不打算進一步努力。連戰已於13日抵達北京,且將與國台辦主任陳雲林晚宴。但張榮恭說,他們沒有任何計畫要求連戰介入王金平議題。

包道格最後評論認為,當幾週前就已經得知北京非正式拒絕王金平與會,為什麼陳水扁還公開提出要指派王金平?這似乎符合陳水扁在第一回合的作法,提出一個並非可行、務實的提議,最後以彰顯中國壓迫台灣,並拒絕台灣每一個善意。同時,在這個醜聞危機遍佈的台灣,也是陳水扁一個移轉注意力的有用方式。而馬英九願意提供協助,則可以避免被陳水扁打成跟中國一夥。

包道格的分析不能說沒有道理。不過,從這個分析裡,也可以看到他對於陳水扁陣營的不友善與偏見。因為,如他自己所得知,王金平也跟陳水扁一樣,幾週前就從北京得知中國的「非正式拒絕」。但在1012日陳水扁宣布指派後,王的回應是會為了台灣與民眾出席APEC高峰會。如果,已完全不抱任何一絲希望,王何必跟陳水扁一搭一唱?包道格全然地接受北京與馬英九的觀點,就一個外交官而言,並不稱職。

但包道格的電報還是生動地還原2005年那段過程。北京擁有的是實質的影響力,而不是任何文字上的否決權;美方當時不想積極地幫助台灣提升APEC領袖代表層級,美方或至少AIT處長包道格並不信任陳水扁,APEC的地主國是否同意,也扮演一定關鍵的角色。

從當年過程來看,外交工作是全面性的,並需要在各個領域都有斬獲下,才可能成功完成工作。宋楚瑜是在野黨領袖、當過省主席、也跟習近平見面握手過;北京過去沒有反對前副總統連戰出席,現在再去反對宋楚瑜,只會讓自己陷入不利的地位。至於美方為何也不講話,是因為不想替蔡政府背書,還是不想逼北京太緊,留點迴旋空間,則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