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廖亦武朗誦記
 
詩人以痛苦深淵的聲音,字字鮮血般噴出,朗誦〈大屠殺〉。
 
他完全投入。
 
照相機以各種角度捕捉精彩的畫面,這一瞬間可能成為珍貴的歷史鏡頭。
 
聽眾有的低頭專注聆聽,有的憂傷地望著詩人。震耳欲聾的痛苦嘶鳴,渴望自由的聲音在洶湧。朗誦畢,我們仍在人類情感深沈的燃燒裡。冷不防地,與詩人一起對談的年輕小姐說,「看你的表演,像另一個閃靈。」
 
我們頓時陷落在荒謬裡。
 
聽說年輕女子新近得了詩獎,而得獎大概就是品質保證。
 
一位是艱難巍巍的高山,一位是在山下徘徊的觀望者。如此高低落差,轉瞬劇烈的冷熱,我們困難地微喘著。
 
 
不願厲責年輕者的無知,也瞭解主辦者對詩有陌生或無知。但是六四是洶洶雨血,被迫害者死裡逃生以詩文的高度、以劫難後的雕像面對我們,主辦遴選對談者能不慎重,甚至主辦者有沒有好好重點讀過廖先生的鮮血之書呢?
 
廖先生沒有在表演,是吐湧出鮮血回憶的聲音,是以美學克服暴力,他裡面的聲音大於音樂,他不是在從事音樂表演,他在渡魂,渡死者之魂、渡我們這一代的蒼白、下一代的無知,在覺醒我們,人獸之間的價值決定點。
 
把廖先生比喻成閃靈的表演是荒謬的。
 
不過我要說:「廖先生,我們有一個能表達荒謬與激亮的閃靈樂團,或可把您的苦難、六四的苦難,以音樂轟湧出來、閃靈出來。」
 
 
廖先生的蕭是獄中唱歌被懲罰要連唱一百首後大絕望下,偶然遇到獄中有僧人吹蕭,拜學而起孤峰之聲!其手持銅缽環轉之聲為轉法輪聲,其朗誦時算盤劇響為密集的悲響聲,叮噹響的手工五指弦如人生之雨…,廖先生怒沛洪鐘響在文化斷絕處更是沉重驚世、痛苦滿湧。
 
一如猶太人大屠殺、台灣二二八大屠殺,整個六四是驚怖顛倒荒謬的,而以量多量少來算是屠宰場的荒謬。廖先生的証詞與朗誦之夜,是傳達這一再一再的人類荒謬,衝擊我們的耳聵深處,警覺我們集體懦弱卑微的自我縮小,是在放大少數者的野蠻權力,大到可以殺人、屠殺人、屠殺我們與下一代的未來。
 
廖先生從地獄裡回來,在傳達地獄之聲,以及肯定生命美學的高峰純粹,也因此他請在場歌者羅思容為大家唱詩美之歌。那客家清風聲來自閉眼裡美麗湖泊,奇特地在地獄外綻開沁美希望的白葩,像荒黑上綻開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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