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晉
2013年12月5日,1994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曼德拉走完了他95歲長壽的一生。他因為反抗南非種族隔離政策而曾經被囚禁長達27年之久,又由國家的囚徒成為國家的總統,他的整個一生充滿了跌宕起伏和悲喜至極,被譽為當代最偉大的人物,定將空前絕後於黑人世界裏所能譽滿全球的,無論是美國現總統奧巴馬還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運動員巴西的貝利都將無法與之匹敵。 曼德拉的葬禮雲集了世界上許多國家的總統、總理,甚至許多前任的國家領袖,極具哀榮。當今世界政治色彩涇渭分明,民主與專制,非黑即白。曼德拉即獲得了西方民主社會的普遍頌揚,也獲得了專制獨裁者的高度欣賞,他居然能夠將冰碳同冶於一爐,左右逢源成一奇觀。這就是他無以爭辯的偉大之處?不過筆者相信,他的偉大還可以經歷一段時間。
南非人並不因為曼德拉的去世而感到悲傷,他們認為曼德拉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曼德拉的一生是值得載歌載舞歡慶紀念的一生。作為個人,曼德拉為反抗南非種族隔離政策付出了二十七年長期囚禁的高昂代價;也作為個人,他也因沈重的個人犧牲而將名垂青史。同時印證了一句中國話:一將功成萬骨枯。神龜雖壽,猶有竟時,曼德拉近一個世紀的人生,可分為顯著的三個時段:成長與奮鬥時期,吸引全世界關註的囚禁時期,恢復自由進而成為南非總統但又效仿華盛頓不戀權力直到逝世的享譽時期。曼德拉的一生是輝煌榮耀並且長壽的一生,世界上還很難找到另一位與他相匹敵。
但是曼德拉留給南非的卻未必如同他名望相等的巨大政治遺產,也許更多的是經濟下滑社會失序並且帶來社會倒退的嚴重包袱。在這方全世界大都緘口不言,只有很少數“不識時務”者勇敢地發文或者致電電臺電視公開批評,筆者孤陋寡聞,至今只聽到見到兩例,一例在澳洲,另一例在美國。
以曼德拉現象進行橫向和縱向的比較,可以因此發現一些非常值得思考的現象和問題。在當今時代,成名成家方式千姿百態,讓人信奉追隨頂禮膜拜只有其行為活動相似或者等於思想家、政治家和宗教領袖。
緬甸的昂山素姬在全世界受到的敬仰程度也許可以與曼德拉齊名或者位列其後。她投入緬甸民主運動時候,勇敢地面對緬甸軍政府的死亡威脅。1988年8月26日,仰光近百萬群眾在雪德宮大金塔西門外廣場集會,昂山素姬在她首次公開發表重要演講的前夕,政府散播有關要刺殺她的傳言,但她並不受威脅所影響。“我不能對祖國所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在集會上,她慷慨陳詞,她的願望是想當一名作家,“但是,我參加了,就不能半途而廢。”緬甸不民主,她寧願失去自由被軟禁近二十年,哪怕失去與夫君最後話別的機會。
緬甸軍政府殘忍暴戾無德無信,居然對她禁而不囚,何故?原因大概她是昂山將軍的女兒。1989年6月4日發生在北京天安門前一幕,勇敢的“王維林”只身阻擋坦克,以後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如果也有一位具有昂山素姬背景的人出面阻擋一下,比如劉少奇後人或者毛澤東後人,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可惜中國沒有緬甸幸運,中國政治圈最高層的後人中沒有這樣的人,中國政治邊緣外圈的後人中出了幾位如魏京生、王軍濤等人。中緬兩國先後發生民主運動,緬甸出了個昂山素姬,中國出了個方勵之。昂山素姬面對死亡威脅是向前走一步,方勵之面對高漲的學運是心存擔憂恐懼躲起來。如果方勵之先生雖不去天安門阻擋坦克,但不放棄對幾十天廣場前運動的引導和承擔,結局是否也會有所不同?話又說回來,方先生1980年代中啟蒙當時的青年學子也許是在胡、趙寬松政治氛圍下逞一時口舌之快,屬於無意之中,並非本意,以後回到實驗室繼續天體物理的研究才是回歸本位。
說個題外話,數年前北美民運領袖汪岷提出新構想,組織中國民運隊伍去緬甸拜會昂山素姬。內部對此議反應比較積極,有比較強的參與表示。筆者提醒老哥汪岷,“悄悄地進莊,打槍的不要”。汪岷還是疏忽了,耳語了夥伴,夥伴又不經意做了小廣播,在東南亞地區弄得沸沸揚揚。筆者見狀知道此事必不可為,隨立刻放棄了緬甸之行,作壁上觀樂觀其成。此事後來原動議者汪岷也沒有繼續推進而不了了之。今天昂山素姬已經獲得自由,並且當選緬甸國會議員,她將率領自己的政黨參加2015年緬甸大選,有望獲勝成為緬甸最高領導人,再一次書寫由囚徒到總統、由階下囚到座上賓轉換歷程的精彩篇章。以後昂山素姬將更加繁忙,遠不能與從軟禁解禁以後的空余閑暇相提並論,中國民主運動與之建立聯系結合相互激勵的時機因之也就過去了。
被囚禁的越長,聲望日隆的機率亦越高,當然必須是政治和思想原因,與刑事犯事無關。這與釀酒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酒越陳年越香醇。中國曾經有過魏京生先生可與曼德拉和昂山素姬相媲美,他用自己的生命與鄧小平的鐵腕進行的較量,純屬雞蛋碰石頭。魏京生以其勇敢和無畏,以必死的決心與中共抗衡,在這一點上比起曼德拉和昂山素姬毫不遜色。意外的是鄧小平把拳頭高高舉起但又輕輕放下了,從此中國再無因政治反抗而被判處死刑的了。可以這麽推斷,魏京生為以後的中國政治犯開了一條生路。更為幸運的是,魏京生還被公審並且可以自辯,這一下就成全了魏京生,全世界都知道了這個人,從此他就在世界的關註焦點上。筆者把“八六學潮” 視為“八九學運”的遠因,1989年之初的聯名信要求釋放魏京生視為“八九學運”的近因,胡耀邦的去世是直接導火索。但是,非常遺憾的是,魏京生自1997年11月被“保外就醫”送往美國以後,他的“從囚徒到總統”之路就斷裂了,他雖然獲得天空卻失去了大地,雖然獲得了自由卻失卻了原先的神秘色彩和光環。1998年5月末在加拿大第一次見到為全世界所推崇的魏京生先生,就像手捧寶書細細品讀,讀完不禁掩卷一嘆,感覺就如王安石寫的“傷仲永”一般,“不能稱前時之聞”。回到澳洲民陣悉尼支部首任主席問對魏京生的觀感,筆者倍感失落,原本熱切期待魏京生能夠登高一呼統領中國民主運動移山倒海改變中國專制社會,無奈實情遠非如此,他建立不起來一個中國民主運動的大本營,只能建立一個魏姓辦公室。魏京生有勇力,堪比打虎英雄,可在景陽岡醉打斑斕猛虎,但不能正座聚義廳或者忠義堂;可以有拔山之力蓋世之氣,但只能兵敗烏江邊,卻走不進鹹陽城。
如今身陷牢獄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在這三部曲中完好地唱完了兩部,他是最有機會唱完最後一曲沿著曼德拉之路走完全程的。願上天保護他,望全體中國人民祈禱祝福他。
最被人遺忘在角落的是在中國廣東韶關監獄服無期徒刑的中國海外民主運動的創始人王炳章博士,他的勇氣智慧才華奉獻和毅力不會輸給前面提到曼德拉、昂山素姬、魏京生和劉曉波等人中的任何一位,但是他得到的是最不公允的。為他吶喊呼籲的如竊竊私語難以讓人聽聞,吶喊呼籲者不過是他自己的家屬和一部分從事與他相同事業的同道,美國擴音器關著不開,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小喇叭也不為他吹叫。王炳章博士開創的中國海外民主運動是上世紀和本世紀最偉大的事業之一,但是又如同荊山之玉不為人所識而被棄置在路旁無人問津。“二十一世紀初葉全世界最偉大最壯觀大事件就是中國的民主化,中國的民主化定將改變整個世界。”這是王炳章博士唯一一次造訪澳洲時候與筆者交談時候所說。筆者安排了王炳章博士拜會澳洲聯邦議會人權委員會和在悉尼的一場公開演講,王炳章博士在講到上帝與中國民主華關系的時候竟然遭到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對民運有感情但不懂得其艱難、對上帝和神毫無認知的民運中人的無理和情緒的挑戰。王炳章博士處處碰壁,1998年冒險進入中國大陸推動組黨運動竟遭海外一批民運最高層級領軍人物群起攻之,王炳章博士在被中共判處無期徒刑以後居然被聲名顯赫的“中國人權”拒絕列入在中國被關押的良心犯的名單之內。十幾年過去了,中國民運圈好像有點醒了過來,開始關註他了。但在這個時候,王炳章博士所創立的“中國民聯”和他自己的家人卻又犯起了糊塗。2011年8月,一批原來民聯的中堅在紐約相會,想起了創始人王炳章,碰撞出一個火花,產生了一個初步共識:民聯、民陣、民聯陣重新回歸到民聯的旗下,《中國之春》和《北京之春》合為一刊《中國之春》,推獄中的王炳章為民聯主席。這個思路沒有任何個人私利,是為推助中國民主運動向中國大陸進軍登陸的一片公心,同時也許可以達到把王炳章博士所承受的痛苦放置在全世界關註的位置上,獲得與曼德拉、昂山素姬同等地位和註視。王的家人怎麽想的?今天還堅守民聯旗幟的少數幾位勇士們怎麽想的?真是匪夷所思。只有王炳章博士在獄中的艱難困苦受到了廣泛的註視,他的每一餐飯食每一夕睡眠都在人們的關註之下,他才會有安全,他才會在全世界的眾目睽睽之下也許被中共當局無奈釋放。筆者因王炳章博士家人和現民聯面對此事所表現的糊塗和顢頇寫信給民聯現任主席:丟進河裏、埋在土裏、把這件事情永遠永遠地忘記。
其實人與人的差別有限,無論是時代的巨人抑或名垂青史,固然與本人的作為密不可分,但是決不可忽視他人的認同和追捧。這個認同和追捧可以是理性並且有依據的,但更可以是盲目的人雲亦雲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筆下的英雄保爾•柯察金不是煉出來的,卻是作者妙筆生花寫出來的。紅巖裏面的江姐、許雲峰等人是羅廣斌“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著墨畫出來的。列寧、斯大林、毛澤東也曾經在自己的國度很偉大,但都經不起風吹雨化。蘇聯的兩位已經被拉下神壇或者挫骨揚灰,中國的毛澤東也已經差不多了,只要真實陽光普照了,虛幻的鬼影就會立刻退去。雖然目前習近平還死守著,卻已經是日薄西山朝不保夕了。
“眾口可鑠金,積毀可銷骨”。理解了這兩句話,也就明白了前些天在南非舉行的曼德拉隆重葬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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