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總統卡特去年12月29日過世。他1978年12月16日宣布與台灣斷交。美政府派特使克里斯多福於12月27日來台,卻在松山機場遭到群眾番茄、雞蛋、木棍攻擊。已故的資深外交官楊西崑在訪談錄透露,「這是錢復次長主使的,幕後授權的則是蔣夫人」,在一次會議,錢復一腳踩在凳子上說:「你們大家要聽我的。今天,我們被美國出賣我們不能忍。」氣勢盛的很。蔣夫人有「寧為玉伴,不為瓦全」的觀念,

國史館曾於1992年訪問有「南非先生」之稱的資深外交官楊西崑。後來並沒有馬上出版,反於去年9月才出版。對於這個過程,現任館長陳儀深在序文表示,楊西崑除了在外交工作敘述詳盡,「也對各界人物多所臧否」。楊西崑先生長公子楊兆平先生有緣於2023年12月來本館參加「《蔣經國日記》新書發表會」的活動,或許因而產生信任之感,隨後於本年1月主動與國史館聯繫,同意出版本書,才使本書得以於塵封三十二年後問世」。

楊西崑曾擔任台美斷交後赴美談判特使,對於這段過程他有第一手的觀察。這包括蔣經國當時心裡的恐慌,美國特使克里斯多福來台遭到襲擊,以及遭擊之前,錢復基於蔣夫人的授命,有計畫的攻擊克里斯多福。

1978年12月15日,美國總統卡特(Jimmy Carter)片面宣布將於1979年1月1日起正式與中華民共和國建交,斷絕與中華民國的外交關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亦將於該年12月31日終止。

楊西崑指出,面對中美斷交的打擊,政府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斷交後的一場實質問題。政府最初派一位官邸人士去談判,這位先生既無能又扯爛污,讓人看不起,被美國拒絕了。直到
12月22日,蔣總統經國先生派他為特使赴華府談判,美方沒有異議,他順利成行。事後,他想美方接納他的主要原因是:第一,美方知道他是布衣,不是權貴,他不靠關係起家,他們自然很放心,會尊重他;第二,他是做事的人。

對為未來雙方關係,楊西崑說,台美雙方都一無所悉。卡特政府堅持「非官方性質」,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在這種情形下,談判就很困難。他在出發之前曾經晉見經國先生,蔣對楊說:「打勝仗容易,打敗仗難。」雖然鼓勵有加,可是對他與美方談判一事,沒有什麼特別的指示,也沒有交代特別的任務。蔣只是希望楊能夠穩定住局面,維持我國在美應有的外交待遇,如此而已。經國先生處理外交,一向都沒有太大的原則性。因此,他的底限很低,對美方沒有特別的要求。

楊西崑還透露當初美國特使克里斯多福於12月27日來台時,剛下飛機就遭到示威群眾丟雞蛋、番茄的待遇。這實在很惡劣,缺乏 commonsense(常識)。「我認為這是錢復次長主使的,幕後授權的則是蔣夫人。說句老實話,美國派副國務卿來臺並非壞事,起碼證明他們願意眼我們談。要知道當時我們自己的條件非常脆弱,不堪一擊。我常想起老總統在蔣緯國辦公室掛的一幅「百忍圖」,小不忍則亂大謀」。

楊西崑對於當初蔣經國面臨斷交的心情也有相當直接的觀察。他說,蔣經國在國內也沒好過。「一天夜裡,他始終無法成眠,就打電話給宋時選?秘書長(這是宋時選後來告訴我的)。經國先生說:「我已經吃了安眠藥,可是我還是睡不著,你到我這裡談談吧!」

見面後,他問宋先生:「楊次長在美國談的怎麼樣啦!吃一點虧,就吃點虧吧!」經國先生行事不如他父親沉穩。他第一次碰見中美斷交這種事,內心慌張的很。因此,他的底限不高(他希望在美維持四個辦事處)。最後,《臺灣關係法》的內容,遠超過他的期望。」

楊西崑在美國談判時間,也有拜會蔣宋美齡。「駐美大使館有一位公使胡旭光,他以前是個軍人,蔣夫人派他在大使館裡做點情報工作。中美斷交後,我在美國與胡旭光有所接觸,他要我去看看蔣夫人。我說:「我是來處理善後的,又不是來拜會什麼人。」他說:「不好意思嘛!她總是個前輩。」」

楊西崑說,「到了蔣夫人住處,夫人出來時後面跟著孔令侃。蔣夫人待我很客氣,招待我一點年糕之類的點心。毫無疑問的,只要是夫人喜歡的人,她的招待 most charming(最好)。坐下來後,她對我說:「楊次長,假定以後幾天,你接到總統的命令或部裡的命令叫你談判,你都不要談。假如你現在捲起鋪蓋走路,你立刻就可以成為民族英雄。你絕對不能做陸徵祥。」她講的話很重,我也很尷尬,總不能與蔣夫人爭論」。

楊西崑說,「我正在不知如何回答時,坐在一旁的孔令侃說話了,他說:「楊次長,你聽見夫人的話了吧!不管總統也好,政府也好,沒有人叫你談,你就不要談。美國人對不起我們,如果你能立刻捲鋪蓋走路,你就可以做民族英雄。」他的話解了我的危,我不能與夫人談的,可以同他談。我說:「Dr.孔,謝謝你重複夫人的談話,剛才我已經聽得很清楚了。不過,我是一個公務員。前來美國就是在教行能統與政府的命令。你談的是政策問題,權在臺北,不在我自己。我做公務員到現在,做任何事從不考慮個人的利弊得失,假定事情對國家有利而我自己犧牲了,我也覺得無此的光榮。」當然,我也沒談什麼民族英雄的:因為,我已經看出來蔣夫人的臉色不悅。她要的是 yes man。我要是說yes,那我豈不是就要立刻捲鋪蓋走路了嗎?我不能說yes 的」。

楊西崑說,「我處理完《臺灣關係法》之後立刻回臺。半夜抵達機場時,much of my surprise(我很驚訝),蔣緯國來接我。我與他很熟的,他說:「西崑,這次委屈你了。」我說:「有什麼委屈的?」他說:「那天你去看夫人,晚上夫人就打電報給經國先生。」她大概是說楊某人很固執之類的話,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套用中國人的舊話,她等於告了我一狀,只因為我沒有講她喜歡聽的話。蔣夫人的這種行為,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楊西崑還說,「蔣夫人這個人很有問題的。她對外交,尤其是中美關係,一有機會就絕不放鬆。中美斷交後,美國派副國務團克里斯多福來臺。錢復基於蔣夫人的授命,有計畫的攻擊克里斯多福,這在外交上是一大敗筆。當時,我們早就準備好要動手打人。在一次會議中,君復(錢復)一腳踩在凳子上說:「你們大家要聽我的。今天,我們被美國出賣我們不能忍。」氣勢盛的很。蔣夫人有「寧為玉伴,不為瓦全」的觀念,而且她這個人私心很重,做事從未考慮過國家的費際情況,這種應度多年來一直影響我們的外交政策」。

楊西崑說,「說句實話,美國派克里斯多福來臺,證明美方並不想與我們斷絕實質的外交關係,就是他要斷,我們又有什麼辦法。我在華府,兩手接兩支電話。國務院有一批人說:「臺北既然要沉船,沉了算了。」另外一批人則說:「還是從長遠關係來看吧!不能這樣做的。」多少年來,我同國務院的人接觸,知道他們對做事認真又有成效的人相當重視,而且非常友好。這證明美國在這方面還是很公正的。蔣夫人則是假定你不是她的人,你做好了,還會遭忌。這樣的中美關係,又如何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