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島事件40周年/最浪漫的選擇(一)】
 
在戒嚴令下從事政治集結,串聯民主運動,陳菊早有準備,總有一天會被抓走的。只不過,真的到了被逮捕的那一刻,還是倍覺驚惶。陳菊說,那時內心裡最大的感受是:「我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了……」

過了三個月後,她得知另一位美麗島受刑人林義雄家裡發生滅門的林宅血案,那時她才覺得,自己有沒有明天已經不再重要,「跟林義雄家庭比起來,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還算得上甚麼?」

台灣人不再畏畏縮縮 大聲說出自己的話

美麗島事件的歷史與傷痛這樣走過了,陳菊也走出坐了六年又兩個月的牢房,如今再回望那段日子,這個40年前撼動台灣和世界的歷史事件,對她個人、對台灣,留下了甚麼、又改變了甚麼?陳菊說,那時候敢出來反獨裁,被關就是必然,「求仁得仁」而已…。「最大的意義是,自此以後,台灣人參與民主運動時不再畏畏縮縮了,台灣終於敢把自己想說的話大聲說出來。」

這是陳菊受訪回顧美麗島40周年意義時,所談到她親身參與這段歷史的感受。

陳菊成長於宜蘭三星鄉下,她說,當時的台灣正處於228事件後的恐懼與戒嚴高壓統治之下,政治是禁忌,整個社會的氛圍是「驚惶」。偏偏她在宜蘭老家的父執輩卻是號稱「黨外之父」郭雨新的「樁腳」,所以有家庭的耳濡目染,加上後來有機會擔任郭雨新的秘書,就這麼一路被感染薰陶,「我不變成黨外人士才怪!」

警總設局 要將美麗島人一網打盡

當年的黨外人士有突破黨禁、解除戒嚴以及全面改選的共同理想,這需要有串連有集結,因此,美麗島雜誌實質上就是「沒有黨名的黨」,也是推動黨外組織化的一種形式。陳菊秘書長承認,的確,當年就是這樣想的。

美麗島雜誌發行後,一期竟熱賣到10萬本,霎時洛陽紙貴,轟動全台,這促使各地串連活動更形密集,但這麼一來,也就更引起執政當局的注意。陳菊回憶說,在高雄事件發生前,確實就已經感受到氣氛不太一樣了。譬如之前美麗島雜誌到台中、屏東辦活動,不僅警察,連軍隊都出現,雙方對立的氣氛愈來愈明顯,在屏東的這場活動場外,就已經發生零星衝突;到了12月9日的「鼓山事件」,警備總部就將兩位開活動宣傳車的志工押到南警部遲遲不放人,這個舉動當然引起公憤,人潮齊聚鼓山分局,現場劍拔弩張,這樣一來,讓12月10日本來不克前來高雄參加活動的美麗島雜誌社幹部,譬如林義雄等多人,都臨時決定南下參加活動,陳菊說:「沒想到這是警備總部的設局,」「把氣氛誘導到最高度的衝突點」,企圖在12月10日高雄的活動現場將美麗島人一網打盡。

明明是「未暴先鎮」 輿論卻一面倒

陳菊提及12月10日晚上的高雄警民衝突事件,根本是「未暴先鎮,鎮而後暴」。事件發生後,她說那時除了「台灣時報」之外,所有的媒體都一面倒抨擊美麗島人是「暴徒」。「這是來自高層的指示,」陳菊說,當年任職台灣時報的李旺台特別通知她們的。大家都研判這一波一面倒的輿論之後,就很有可能就要開始抓人了。果不其然,事件後的第三天,12月13日的清晨,當局就展開全面性的大逮捕行動了。

陳菊說,被逮捕之後持續不斷地疲勞審訊,甚至不給上廁所…諸如這類的不人道待遇,都是她的親身經歷。也就是這段剛被逮捕到景美看守所的時間,讓她一度信心全失,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明天的人了」。

對得來不易的民主 得時刻保持警戒

但是,自美麗島事件發生,以及接著下來的林宅血案之後,陳菊發現,台灣社會逐漸變得跟過去不一樣了,彷彿藉著這些不幸事件,讓台灣人終於體認到必須站起來的意志;而帶領民主運動的人,也已經有一種覺醒,認為為台灣坐牢是為自己的生命別上勳章一樣。

早已為自己別上生命勳章,也坐在已褪下威權外衣的總統府祕書長辦公室裡,陳菊一面為台灣已經完全自由民主而覺得吾願已償,但另一方面卻還是不斷地強調:「外在的環境很險峻,還得要繼續拚,才有可能繼續實踐民主。」

這應該是一個曾拿生命跟威權體制對決過的人,還保持著對得來不易的民主的警戒吧。

   
陳菊一面為台灣已經完全自由民主而覺得吾願已償,但另一方面仍不斷地強調:「外在的環境很險峻,還得要繼續拚,才有可能繼續實踐民主。」

美麗島事件,又稱「高雄事件。是指1979年12月10日,以美麗島雜誌社成員為主的黨外人士,在高雄所舉辦的集會遊行,結果當晚爆發嚴重的警民衝突,接著執政當局開始大肆逮捕黨外人士,包括:黃信介、張俊宏、施明德、姚嘉文、張俊宏、林義雄以及陳菊、呂秀蓮…等上百人,雜誌社並隨即遭到查封…。

這場被視為殲滅黨外民主菁英的軍法大審,主事者以叛亂罪起訴,隨後軍法大審引起全世界矚目,透過八名被告的法庭陳述,終局雖仍重判無期徒刑到12年有期徒刑(另,普通法院審理者涉及該案者,共37名遭判刑),但卻也已讓民主的種子在意外中遍灑台灣。此後,八名軍法被告出獄後,除了林弘宣退隱休養外,其餘都在台灣推動民主化進程中持續擔綱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