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英紅嫵媚地撅起半邊肩膀,「我有在研究風水的,官夫人的手相長得不一樣。」她穿著針織豔紅色的裙裝,笑得有尺有寸,嘴角淺淺揚起,眼角卻連皺也沒皺一下,顰笑都體貼,很有風情。

由於她最近在新片《血觀音》裡頭,演活了一位將軍遺孀「棠夫人」,所以一開口我們就聊起「官夫人」這個話題。

「我也認識好多官夫人朋友,那些大老婆長得通常不漂亮,樣子比較霸氣,鼻子大而且塌,嘴巴比較方,很會交際。」惠英紅又笑說:「而且她們的手掌有肉沒骨頭,握手就知道!」官夫人的手掌與她們的身分一樣,養尊處優、如凝似脂的,連指頭都肥得像玉、像奶酪,富貴得緊。

一大盞水晶燈掛在豪華酒店房裡,昏暖的黃光把絨面沙發椅、地毯、女明星都照得慵懶了起來,房裡就真有了那麼幾分官邸的味道。惠英紅也像沙龍女主人似地勾腿坐在那兒,很貴氣,很別緻,就像那位「棠夫人」一般笑吟吟地,優雅細氣。

今年,「棠夫人」這角色讓惠英紅入圍了金馬影后,她把戲演得精,當然是大熱門。惠英紅演棠夫人,可不只是演活了一個指肥手厚的官太太,她更把叢生在人心險處的欲望、惡念,一點一滴地搾了出來。

流著「正黃旗」血液,卻遇家道中落

棠夫人並不俗氣,行事婉約得體,然而暗地手段卻陰暗狠辣,殺人不見血。「歹毒!」惠英紅這麼形容棠夫人,說話時,還是帶著那種不多不少的笑容。她跟著說,她很理解角色為什麼「歹毒」。有些劇情戲裡沒演,惠英紅這會兒卻替棠夫人作了解釋,「她是將軍的小三,吃過一些苦,她為了自己的安全感,得這麼做。」

剛看到導演楊雅喆給她的劇本,惠英紅就想演棠夫人。畢竟這角色是個難得的人物,層次豐厚,而且棠夫人的戲,更不時讓惠英紅想起自己經歷過的一些事。

說著說著,惠英紅把自己的指頭展開示人。她的手不大,五指浮筋帶骨,在這點上,她到底還是很認命的,至少她鼻子挺,人生得也很有姿色。「我知道自己沒那個命,絕對當不了官太太,我手很硬,注定得用手腳賺錢。」她低聲又說。

惠英紅身上流著的其實也是富貴血,生來卻沒有富貴命。惠家原是滿洲「正黃旗」旗人,是山東諸城的大家族,她父親是斯文人,文革時為躲難,舉家逃到香港,父親卻沒本事掙錢,家道於是中落。

三歲就到紅燈區要飯,察言觀色度日

等到惠英紅出生,一家老小的日子早已難過到了極點。家是隨便搭起的木屋,落腳的灣仔又窮又亂,惠英紅是家中老五,兄姊卻全被送給戲班子。才34歲的她,天天得到紅燈區幹活,好聽點說是賣口香糖,難聽點說,「就是要飯!」

我們才聊到棠夫人歹毒,惠英紅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歹毒事蹟」。當年,收養哥哥的劇場人很瞧不起惠英紅她爹,只要到了惠家,蹭頓飯不說,還會勒索討錢,「他們總把我爸媽罵到哭,我爸爸是文人,害怕就容易哭。」

惠英紅那時不到10歲,站在門後見到那些人頤指氣使的模樣,氣不過,「我就特別講給他們聽,叫我妹妹去買毒藥,跟妹妹說:『把這茶拿給他喝,拉了肚子就會死掉!』他們不敢喝,人走了後就再也沒來。」她其實沒買毒藥,苦笑說:「我媽媽因此覺得我很『歹毒』,覺得我做了狡猾的事,到她死都這麼覺得。」

惠英紅的微笑仍掛著,卻掛得有點僵了,「在灣仔,每天都有人死,壞人不是天生的壞人,但為了過好點,就可能變成歹毒或愚蠢的人。」

「墮落下去是很慘的。」過了半個世紀,灣仔也早已改頭換面,很多畫面卻還是賴在惠英紅的腦袋裡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