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結識邱義仁

「咦,美玲,喇叭(邱義仁)請我呷飯,怎叫妳來捧(端)菜?」戴振耀驚疑的問從廚房走出來的江美玲。

「啊喇叭就阮尪啊(喇叭就是我先生啊)。」

「哎呀,火大啊,我找伊找規(整個)禮拜,攏不知影伊是恁尪,害我找到強要昏去。」

剛出獄,本來想休息一陣子的戴振耀,黃昭凱帶了兩瓶白蘭地來,催促說,不要休息,趕快再繼續跟國民黨拚,又想到紀老師的千交待、萬交待。因此,沒多久就跟老婆交待照顧芭樂園的事,然後上台北找喇叭。

先到周清玉的「關懷」雜誌社致謝,感謝三年來對家人的關懷與慰藉,並且在雜誌社裡住了將近一個星期,幫忙打電話推銷雜誌及募款。雜誌社裡有兩名很年輕的女性社員,一位是江美玲、一位是田秋蓳。

對台北並不熟的戴振耀,經常在雜誌社裡苦思,要怎樣才可以找到邱義仁,卻不知眼前的江美玲就是邱義仁的太太。

想到邱義仁曾經跟著陳菊替郭雨新助選,而陳菊的弟弟陳武進,曾經將陳菊在獄中繡的「平安」十字繡,送到橋頭老家,家人還特地專程拿到龜山監獄,透過探視玻璃窗給戴振耀看。

於是,問了陳武進是否認識邱義仁?賓果!問對人了。陳武進連絡了邱義仁,並轉告邱邀請兩人到家裡吃飯。戴振耀在關懷雜誌社裡,等著晚上前往邱義仁的家,卻始終都不知道同辦公室的江美玲就是邱太太。

「會記彼時(記得那時)邱義仁是住佇民生東路一幢公寓的五樓?還是六樓?阮佇客廳抬摃,突然看到美玲從廚房端菜出來,我驚(嚇)一跳,喇叭為啥米有法度叫周清玉的社員來端菜?」耀伯回憶跟邱義仁初見面,一段驚嚇的小插曲。

邱義仁,台大哲學系,畢業時遇上「台大哲學事件」,哲學研究所停止招考新生,邱義仁因而改考台大政研所。研究生時認識陳菊,自此踏上一生反抗國民黨的人生志業。出國留學前,還曾擔任過張俊宏、林義雄在省議會的聯合助理,但美麗島事件發生時,人已留學美國。

結識邱義仁的戴振耀,開始經常北上參加聚會討論,大約每個星期一次,先是參加「新潮流」,編號是第18號,後來又在邱義仁的安排下參加「黨外編聯會」,認識鄭南榕、楊碧川等人。

紀老師交待的「做組織」,在邱義仁大力協助理論與推薦講師之下,開始了「農民教室」的招兵買馬。「農民教室」就在橋頭糖廠後面芭樂園裡的一個寮仔開始。

一切從簡的農民教室

原本是竹子跟茅草搭建而成的寮仔,白天時做為芭樂採收的集貨場,戴振耀牽了電線,裝了電燈,晚上就變成農民教室。學員都是到高雄縣各鄉鎮,藉由接觸認識,覺得有「慧根」、又夠「勇敢」的青年農民。

個性爽朗風趣,親和力強,理解農民的生存樣態,講話有內容,論事有條理,讓人覺得可信賴等,都是戴振耀進行農民組織,最重要的個人條件。在那個高壓統治的恐怖年代,反對國民黨的人好找,但願意站出來,不是容易的事。

「阿耀,你莫擱(不要再)來找我家仁仔啦。」農友仁仔的老母,對再次到訪的戴振耀這麼說。

「阿嬸,是按怎?」戴振耀一頭霧水,前幾天來拜訪阿嬸的兒子,阿嬸滿滿的南台灣熱情,現在怎麼變寒流來襲?

「彼天你來我兜(家),第二天警察就來呀,說你是美麗島的暴力份子,我兜仁仔倘佮你作伙,嘛會予掠(如果跟你在一起,也會被抓)去關。」

「阿嬸,你看我咁有像暴力份子?」

「我是看你真好啊,但是警察就按尼講,你還是嫑擱來找阮仁仔啦。」

即使農閒時,戴振耀到各鄉鎮探訪農友也會被跟監,類似上述的對話,經常發生。戴振耀從出獄,一直到宣佈解嚴後,警察都這樣一天到晚在芭樂園附近監視,平日一來就是一部車,3、4個人,開始運作農民教室,遇到有上課或活動,警力會更多。戴振耀早已經歷許多美麗島聚會的「大軍壓境」,因此毫不在意。

但是,老母卻非常不習慣,抱怨有好幾個奇奇怪怪的人,在芭樂園附近「賴賴蛇(四處遊走)」,看了很討厭。有趣的是,這也曾經讓老母一度說,「按尼嘛好(這樣也好),你就乖乖佇芭樂園,嫑擱趴趴走」。可惜事與願違。

「國民黨按尼(這樣)浪費國家資源,只是為了監視一個政治異議份子,實在真可惡。這些警察領的薪水,攏是人民繳的稅金,無去保護人民,擱做出這款替獨裁統治者恐嚇善良農民,國家怎可能會進步?」耀伯表示憤慨。

無論如何,戴振耀沒有退縮,許多有正義感的青年農民,也沒有接受警察的恐嚇與長輩的壓力。農民教室從2、30人開始,利用周六、日的晚上上課。第一個上課的,是來自台北的楊碧川。

「楊碧川是老政治犯,伊來的彼天,警察特別多,佇農村的芭樂園出現這種場面,真正是足(非常)離譜,楊碧川已經慣習啊,大部份的學員,嘛無予驚(也沒被嚇)到。續落(接著)還有林雙不老師講台灣教育問題、潘立夫教授講台灣歷史。攏是大家不曾佇教科書或者是媒體看到的內容。講最多的當然是邱義仁。」

萬事起頭難,草根的組織與訓練,在戒嚴體制下,前所未有,大家都在摸索,高雄縣的所有鄉鎮,剛開始大概每個鄉鎮至少能找2、3個,多一點就4、5個,大多是已經服完兵役,返鄉務農的熱血青年。

接受訓練的重要基本幹部包括,彌陀的葉正達;燕巢的楊見草、莊坤仁;美濃的宋吉雄、徐錦輝、黃幹雄;旗山的張國旭、陳坤騰;阿蓮的王勝弘;甲仙的劉紀力、六龜的王建明;大樹的鄭幸四、劉會村;鳥松的陳木隆;林園的黃泉斌;田寮的王光男等等。

「彼時大家攏真少年,這馬(現在)攏七老八老啊,阮還是會常常作伙。有的人真感性,直直說以前作伙攏咧(都在)討論按怎和國民黨車拚?去台北欲按怎(要怎樣)抗議?這馬大家應該常常作伙,毋免擱這尼(不用再這麼)拚命啊,真懷念從少年到這馬,三十幾年的革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