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台》製作推出一系列以轉型正義為主軸的節目--「開放歷史」;透過歷史學者、政治工作者、文史工作者等,以口述的方式,講述威權、恐怖時代的感人故事,紀錄台灣人為民主自由奮鬥的經驗與歷史。《新頭殼》取得央廣授權轉載,讓大家進一步了解過去這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和故事。

《央廣》開放歷史:雲端檔案 / 范雲

很高興繼續跟大家分享我和校園學生運動的關係。上集談到台灣大學的普選運動、跟第一屆學生會長是怎麼產生的。第一屆學生會長是羅文嘉,後來是民進黨內陳水扁競選總統的重要助手、民進黨政治運動的新星。當時他的選戰我只是扮演一個小小的助選員,可是那時我已是學生代表,在羅文嘉當選會長時,我又連任學生代表,所以已經算是學生議會當中資深的成員,有一點像是現在的「黨鞭」。其實開學生代表大會非常無聊,就像現在立法院的議事鬥爭,國民黨的學生代表們常用議事規則不斷阻撓羅文嘉的施政。我還記得為了當學生代表,我上了整整一個星期的議事規則訓練,就是因為沒有這個工具就無法在議會裡討論事情,所以議會就會變得很瑣碎。

在這個過程中,我可能因為比較有耐心,當別人都跑光時我還留下來開會,所以就成為改革派代表當中比較主要的成員。也在這個過程中參與學校事務,成為學校訓導法規的學生代表,更深刻了解到如何與學校開會,了解為什麼訓導法規當中有那麼多不合理的獎懲制度,像是學生參加學生運動的政治實踐動不動就被送獎懲。因為那是在不對等的權力關係下,沒有學生參與的遊戲規則。就在羅文嘉快卸任前,改革派的學生認為應該要有人再出來競選會長,我就被推舉出來成為候選人,我那時同時也是「大陸問題研究社」的負責人,是校園裡十幾個比較有改革理念的學生社團之一。

學生會長成績平均分數80分降為60分 可是我的平均成績只有59點幾

不過,就在我競選學生會長時發生了很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充份彰顯學生自治在那個時候還只是個玩具,學校沒有真正想要讓學生自治。因為當時學校還是強迫學生要接受學生會長的成績要有限制。雖然學校已經將平均分數80分降為60分,可是我的平均成績只有59點幾。但是我們學生認為為什麼要限制成績,當時是三分之二不及格才要退學,與平均成績無關,所以只要沒有被退學,有學生身份,一個學期成績不及格也不代表下個學期不及格。所以我就跟改革派學生商量是否還要繼續競選,因為我的平均成績不合學校規定,可是改革派的學生認為,已經推選我出來,且他們本來就不贊成學校有成績方面的片面限制。如果學生因為候選人成績不好而不投票給他,那也是學生自由民主的選擇,而且這是選舉從事公共事務的學生會長又不是選舉模範生,所以就要我繼續參選。

可是這個決定惹怒了學校,認為我們違反了學校法規,可是我們認為此事正好凸顯法規的不合理。在這個過程中,因為選務是由學生辦理,選委會主委就是學生會長羅文嘉,所以我就順利登記完成,且因為登記的過程中沒有要求我附上成績,所以我從頭到尾沒有送上成績單。可是我的對手公布了我的成績單,校方也告訴媒體,因為有候選人的成績不達標準,所以學校宣布中止選舉,不能繼續辦理選務。

所以這個事情就大了,我們也開始緊張,因為學校有行政權,當時的競選海報還需要學校蓋章,不然會被其它社團蓋掉。那時候還沒有臉書和BBS等網路社交平台,還需要印製實體海報宣傳,結果學校就不讓我的競選海報蓋章,所以當時還很可憐的寫個聲明,希望社團支持學生自治,不要來蓋我的海報。可是選務不只有海報的問題,還有場地的問題,場地的使用也是控制在校方,所以羅文嘉當時還去跟宿舍管伙食的學生自治會商借場地,因為只有宿舍是由學生管理。甚至還要借發電機,擔心學校宣布選舉中止,開票一半就把電停掉。還要回頭尋求學生代表大會的支持,討論在校方阻撓的情況下,選戰是否要繼續舉辦,因為如果選出來的會長校方不承認,無法參加學校會議,學生權益也會受損。還好當時的學生代表很感人,投票決定選舉繼續辦下去,因為這才能彰顯學生自治的精神。學生代表大會認為這場選舉是合法、合理的,候選人沒有資格的問題,因為那是學校片面的認定,選舉繼續舉辦。

因成績不及格還想要選會長 選舉說明會反而熱鬧

所以我就很放心的選了,但那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且此事也成為新聞。本來大家擔心投票率的問題,因為學校宣告選舉中止,學生可能擔心選舉無效而不出來投票,可是沒想到我們在每個宿舍辦的選舉說明會都非常熱鬧,因為大家都想來看那位成績不及格還想要選會長的學生,所以反而政見會相當熱烈。我還記得我當時的口號是「學術台大、文化台大」,可是我的海報上會被人寫「自己成績都不及格了還學術台大」,我就解釋學術並不代表成績很高,至少當時我們認為課程很需要改革,很多老師都教得不好,可是當時還沒有教學評鑑,學校也不讓我們做教學評鑑,認為會傷害教師教學的尊嚴與權威。後來我當選會長以後才試辦。

在這個過程中,很意外的很多人私下跟我表示支持,因為他們也有一個學期平均成績不及格。我想我的成績反而激起成績不好同學的同仇敵慨。這件事情我父親也知道了,我從來沒有告訴他我成績不及格,但他從報紙上看到了,本來以為父親會責備我,但沒想到他也與我站在一起,他說我的女兒從小成績就不錯,今天她只是一個學期成績不及格,學校憑什麼不讓她出來選會長。所以我的選戰就在這樣的過程中以大勝對手八百票結束,投票率雖然掉了一點,但還是有37%,遠超過合法門檻25%。只是當選後仍然非常忐忑,整個暑假都在擔心校方是否會在開學後不讓我使用學生代聯會的辦公室,屆時我是否要到學校行政大樓前搭帳蓬,當做「台大學生會臨時政府」。不過,我們同時也擔心抗爭越高反而得不到學生支持。

不過很幸運地,學校顯然也不想跟我們玩抗爭的遊戲,只是學校始終不肯稱呼我為「會長」,所以我收到的公文是「學生代表范雲」,我是用這個身份參加學校校務會議。當時我想算了,先不爭名號的問題,先做好事情讓學生認同比較重要。所以我們就努力辦各種活動,舞會、電影欣賞、宿舍的權益、學生自治以及大學法的動員,到立法院訴求大學法改革。到下學期開始辦政治社會的參與,所以其實野百合學生運動之前,我們就做過非常多讓學生了解什麼是國會全面改選,這一類憲政體制的問題。

不過很有趣的,因為媒體的報導都稱呼我是台大學生會長,在三月學運之後,由於我變得更有名,很多人認為我是全國性的學生運動領袖,5月時我回到學校,當時還沒卸任,突然收到學校公文稱呼我為「學生會長范雲」,所以學校對我會長身份的認可,不是我之前做了什麼,而是因為發生了一場三月學運,當時總統李登輝總統接見我,官方媒體也是以學生會長稱呼我,在整個社會更大的壓力下才認可我。這就是關於我選舉學生會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