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十多天了，很多僑居美國（尤其洛杉磯與舊金山）的臉友仍用「挫咧等」在形容。因為川普在競選期間曾提到「墨西哥移民都是小偷、強姦犯」、「美墨邊界要築牆防堵非法移民，費用由墨西哥政府埋單」、「禁止穆斯林進入美國」、「讓日本南韓擁核自行對抗中國」等。有媒體稱之為「川普現象」，也就是美國社會裡保守派白人（大多還是基督徒），潛意識裡對非白人少數民族的種族歧視。

鑽研移民文學的謝欣芩老師，課堂上舉了一個她的親身經歷。在東岸的傳統名校任教時，她是那棟樓裡唯一的非白人居民。美國雖是法律上最嚴格禁止歧視的國家，公開場合的歧視言語，已經成為社會禁忌，但要發自內心，只怕是耶穌才做得到。她在超市裡將一塊價格比較高的魚放進推車，在旁的一位白人老翁竟大聲指責；她解釋自己是這學校的教授，對方也只是將聲調降低一點而已。

美國與台灣的發展史類似，都是移民國家，即使美國有這麼完善的人權教育，還有這麼嚴格的反歧視法律，卻依然無法遏阻川普現象。可是若把場景搬來台灣，川普在美國是怪人，在這裡就見怪不怪了。因為我們都像魯迅筆下的阿Q，一方面我們被周遭所有的人歧視，一方面又轉頭歧視小尼姑。

2016年11月16日上午，針對民進黨政府打算開放日本核災地區食品來台，國民黨立委在立法院經濟委員會提案，要求農委會先對此進行專案報告。在藍綠立委爭吵過程中，民進黨立委邱議瑩脫口說「不跟你們吵了啦！跟你們這些『番仔』講話也沒效。」引發國民黨原住民立委廖國棟、孔文吉等人不滿，並開記者會譴責邱議瑩，要求將她送交紀律委員會懲處。

雖然邱議瑩在第一時間仍然嘴硬，自認沒有歧視原住民，「番仔」在台語裡是指不可理喻之人，國民黨立委有「被迫害妄想症」，「請你們去查維基百科」。可是在內外壓力下，18日上午她在議場鞠躬道歉，連說3次對不起，獲得現場掌聲。不過在這黨同伐異的社會裡，媒體與學者的水準與吾等鄉民差不多，檢討永遠都只針對敵人。11月16日《聯合報》記者馮靖惠即時報導〈邱議瑩脫口番仔，學者：別老拿無心搪塞，很low〉︰

「對此，長期在做原住民研究並參與原住民族事務的淡江大學教授包正豪在臉書上表示，有些話，還是盡量注意一下比較好，特別是政治人物總是會被放大檢驗。不至於無限上綱就說邱議瑩是『歧視原住民』，但脫口而出的話，總是讓人以為『你就是這樣想的』。最後，不要老是拿『我是無心的』來搪塞，那樣就low了。

包正豪表示，本來還想幫邱議瑩緩頰一下，但她在面對原住民立委的時候，還說人家有『被迫害妄想症』，『這就坐實妳根本就是骨子裡歧視原住民』。難怪人家會說，民進黨是『閩南沙文主義』的政黨，就是有邱議瑩這種沒有多元文化意識的傲慢立委，總是用輕蔑的態度與言詞，而不尊重原住民。」

從歷史來看，至今仍難脫草莽氣息的民進黨，處處瀰漫大福佬沙文主義，這一點本魯認同。邱議瑩言行不當，拖了2天才道歉，被指責也罪有應得。不過包教授的邏輯也有點跳躍，邱議瑩是客家人啊！本魯是有些駑鈍，一個客家人罵原住民「番仔」，是要怎麼連結到大福佬沙文主義？

用「很番」來形容一個人「愛盧」或「不可理喻」，這不是台語才有的說法，客語也是這樣講。簡單說，這是漢民族的共業，我們就是習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試問成語裡的胡說八道、胡吹亂蓋、胡天胡地、胡作非為等等，是不是也在污辱蒙古人？要不要改？說穿了在台灣歧視南島民族，在中國歧視北方遊牧民族，福佬、客家與外省都是一個樣。

2007年12月15日總統大選期間，國民黨提名的馬英九，在接受溪洲部落原住民陳情時，居然以教訓口吻說：「你既然來到我們的城市，就是我們的人，你來到台北就是台北人，我把你當人看，我把你當市民看，要好好的把你教育，好好的提供機會給你，我覺得應該是這樣子做，所以我覺得原住民的心態要從那個地方調整，我來到這個地方，就要照這個地方的遊戲規則來玩。」

要比沙文主義，「我把你當人看」絕對比「很番」更沙文。原民台影音網站播出後發現不對，雖然立刻刪除，但玉山網路台手腳更快，第一時間就側錄下載，各台接著跟進報導。馬英九起初在苗栗怒斥斷章取義，血口噴人，他說自己最照顧原住民，希望不要歪曲事實。國民黨團書記長郭素春則替馬緩頰，認為他是心地善良的人，「雖然有時候講笑話有點冷，但絕對沒有惡意。」

原住民本來就是人，為什麼需要被馬英九「當人看」？ 但當時勝券在握的藍營，拖了12天之後，才由馬英九親自道歉。然而對愛刷存在感卻從來不照鏡子的藍營政客來說，馬英九還不是最下限。11月16日《蘋果日報》報導〈邱議瑩嗆「番仔」，洪秀柱斥：蔡總統反歧視空話一場〉︰

「國民黨主席洪秀柱中午在臉書發文，……『請蔡總統帶頭反歧視，莫讓原住民轉型正義只是空話一場。』洪秀柱說，番仔一詞帶有嚴重歧視意味，很難想像這樣的言論在今天能夠被人民接受。更難想像這一句話竟然是『出自我們的立委』。她要求民進黨與邱議瑩委員出面公開道歉，這不只是污辱了本黨原住民委員，更是傷害了廣大原住民同胞的心。」

看來洪秀柱對立委用「番」這個字很不以以為然，但我們回到一年前，2015年8月20日《蘋果日報》報導〈柱姐批李登輝「老番顛」，籲全民口誅筆伐〉︰

「前總統李登輝接受日媒訪問時說，二戰時期，對台灣人而言，日本才是祖國。對此，國民黨總統參選人洪秀柱今痛批，身為中華民國做了12年的總統、副總統，居然說出這樣忘恩負義的話，難怪李的名字叫岩里政男，是一個日本人，讓一個日本人做中華民國的總統，到現在還接受政府的供養。洪秀柱激動的說，她多年前在中常會上就特別提案要開除李登輝，因為李不忠、不仁、不義，事實證明真是忘恩負義的『老番顛』。」

不可以罵人「番」，但可以罵人「老番顛」？鄉民們，認清事實吧！歧視是人性之惡，讓我們一起共勉：「人類的文明，常是由自己的愚昧與別人的苦難累積而成：我們討厭被歧視，但遇到比自己更弱的人時依舊歧視他；我們討厭被壓迫，但遇到比自己更窮的人時依舊壓迫他；我們討厭恐怖主義，但我們執行反恐怖主義時手段更恐怖」。

作者：管仁健（文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