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市長賴清德日前在上海發表一席話,「台灣前途由台灣2300萬人共同決定」,對此,大陸國台辦發言人范麗青回應稱︰台灣前途「必須由包括台灣同胞在內的全體中國人民共同決定」,而范麗青的回應,在台灣又掀起波濤,其中,以學運領袖之一陳為廷的「干你屁事」一句,最能傳神表達台灣年輕人的心聲。

陳為廷這句「干你屁事」,不得不讓我想起一個長久以來的困擾問題︰如果台灣前途干大陸屁事,那麼,大陸民主干台灣什麼事?香港前途干台灣什麼事?目前的情況,大陸民主、香港前途,確實有干台灣人屁事的味道。

關於大陸民主,「六四」25週年剛過,香港維園聚集18萬人,而台灣的場子,也打破了歷年的參與人數紀錄,「高」達2000人;關於香港前途,700多萬港人的命運,在北京、港府的一再威脅恐嚇下,正一步步踏入危機,但台灣政府及民間社會的關心程度,令人汗顏。

筆者主張關心大陸民主、香港前途。先從台灣的國家利益出發,討論關心大陸民主、香港前途對台灣的戰略意義。

自解除戒嚴起,兩岸從白手套接觸到現在的官方接觸,都可以從爭取民心的「統戰」角度來看待。在這場持續的「統一戰線」戰役中,台灣一路挨打,從「三通」開始就處於挨打的狀態,台灣每年來往兩岸上百萬人次旅客都只能在香港、日本或韓國轉機進入中國大陸,被大陸嘲笑了數年。一直到今天,連台灣人自傲的民主成就,都因立法院的扭打鏡頭,在大陸官方媒體報導中成為被嘲弄的對象。

分析這場「統戰」戰爭,中共是以威權以至極權手段遂行「理性」、「效率」等目標,台灣則是在民主體制中,走著一條兼顧國家安全的「曲折理性」道路。也就是說,在兩點中間,大陸走最近距離的直線,台灣只能走彎路,彎路自然被直線嘲笑。

台灣關心大陸民主的意義,首先是在這場「統戰」戰役中加入「民主」元素,讓大陸人民知道,因為民主,所以不能走直線,不能違法拆遷、不能將異議者視為「國家敵人」、官員不能說出「法律不是你的擋箭牌」這樣無恥的話語,不能為了發展而犧牲人權,不能為了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少數人的權益等等,而後,在這場戰役中,台灣可以高高地佔據上風。

當然,從這幾年的台灣實踐可以發現,主政者不但沒有把「民主」視為普世價值、視為台灣的優勢,拿來對大陸進行「統戰」,反倒受大陸的「(直線)理性」與「效率」思維左右,以發展為優先目標,以至出現許多拆遷糾紛,愚蠢程度無以復加。

其次,關心大陸民主,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選擇。「進可攻」已如前面所說,至於「退可守」,即是「在大陸民主化之前,兩岸不進行政治談判」的姿態,這話馬英九說過,但像很多他說過的話一樣,早已隨風而逝。

早年,蔣經國時代,為了抗拒中共,拿出的是「三不」政策,透過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來延緩面對中共的可能變數。到了李登輝時代,是一種「以空間換取時間」的概念,用「三通」等問題築下防火牆,以兩岸接觸為戰略腹地,換取更多等待大陸民主轉型的時間。但這樣的「以空間換取時間」戰略,在陳水扁主政時期已經開始有些招架不住,到2005年連戰以國民黨主席身分至北京訪問之後,兵敗如山倒,台灣已幾乎不存腹地,而大陸政府威權體制仍不動如山。在這種局勢下,要求大陸走向民主、關心大陸人民的民主權利,就是一個很好的阻卻進一步接觸方法。

另一方面,關心大陸人民的民主權利,並不是把「六四」週年過得像端午節一樣,一年一次,發表一篇不痛不癢的講話就算了事,台灣應該關心維權律師許志永、浦志強的遭遇,應該關心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及其妻子劉霞的遭遇,更應該關心處於立即性危險、要求「真普選」的香港民眾。

從2005年連戰首次到大陸訪問開始,國民黨在處理兩岸關係方面,一開始就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主張「中華民國在台灣」的國民黨人,第一個錯誤,是所託非人,從連戰、吳伯雄、江丙坤至今,連「中華民國」四個字都怯於、羞於在對岸提起,更別說關心大陸民眾的民主權益了。他們幾人建立起的兩岸政商集團,中研院社會所副研究員吳介民已經做過論述,這裡就不再多說。

回頭來看,連戰初次到北京訪問,就在北京大學的演講中表態,說他此行目的是「聯中反台獨」,對他還能有何期待?吳伯雄倒是曾經在廣州提起,希望中共能正視國民黨在對日抗戰中的角色,至於江丙坤這個李登輝主政時期獲得提拔的官僚,一度受李指示,發表了「以一個中國為指向的階段性兩個中國政策」,如今徹底轉向,證明他只是一個缺乏中心理念的政客罷了。

除了所託非人,國民黨的錯誤,是把關心大陸民主視為對中共的挑釁,擔心引起反作用。前國安會秘書長蘇起前(2012)年在參加一場論壇時就說,「台灣對大陸民主化要高度關心,但不可過度高調干預,以免造成反效果。」其實,這樣的擔心不僅是多餘的,而且是錯誤的。就中共拉攏台灣、統一台灣的企圖心而論,台灣對大陸民主的關心,並不足以阻卻這樣的企圖心。

然後,如果國民黨的路線不可期待,民進黨呢?這涉及筆者主要想探討的問題,對主張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主張台獨者來說,如果台灣前途干大陸屁事,大陸民主、香港前途是不是也只能干台灣屁事?答案已如前面所說︰「不能!」一個希冀併吞台灣的政權存在那裡、上千枚導彈存在那裡,如果中共政權對台灣的野心是一個需要處理的問題,關心大陸民主、香港前途的必要性就不存在疑問,問題在於關心的立足點。

在大陸流亡作家余杰於台北水牛書店的一場新書發表會中,筆者曾經問過與會的大陸民運人士王丹,當台灣主張獨立的呼聲越來越高,但連大陸流亡海外的民運人士都反對,在這樣情況下,台灣如何支持大陸民主運動?王丹當時回說︰對民主的認識需要一個過程,從反對中共到支持民主是第一步,從支持民主到支持台灣人民擁有主張台獨的權利是第二步,從第一步跨到第二步,需要時間。當時筆者自忖,台灣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比聯合大陸海外民運人士更重要者,是聯合大陸民眾與知識界。對大陸民眾來說,在中共民族主義教育下,「統一台灣」幾乎已成大陸全民共識,民族問題永遠優先於民主問題,於是,一個要求、主張台獨的政黨如民進黨,民眾如陳為廷者,如何能關心大陸民主人權問題?如何能關心香港前途問題?當他們回你︰「干你屁事」時,你能怎麼反應?

問題很複雜,但答案很簡單,對主張「中華民國在台灣」的國民黨人來說,既然存在著統一的想像,就有關心大陸民主人權、香港「一國兩制」實踐的立場;對主張「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者來說,民主人權是一個普世價值,就有一個人道主義、普世價值的堅實立場。為了台灣前途、台灣利益以及普世價值,台灣應該更大聲支持大陸民主、關心香港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