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很少注意父母的親密互動,但隨著父母的年老,自己也日漸「長大」,子女也戀愛成婚,慢慢體會男女之間的愛,其實就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縱使曾經轟轟烈烈或是刻骨銘心、還是愛得死去活來,愛情總存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雖然我從未聽到父母口中向對方說「我愛你」,但他們的關係是「至死方休」,而我的觀察他們的關係並非那類老式的「忍受」延續下來,因為我可以感受他們是有愛意的。這是我從父母相處得到的體驗。

老爸1920年生、老媽生於1925年,他們於1949年結婚,我於1950年出生,接著有兩個弟弟,每人間隔4年(我很佩服在那種醫療資源匱乏的年代,他們怎麼能「掌握」的如此準確。) 1965年我雖然考上省立嘉義中學高級部,而且排名在第55名,但選擇北上就讀台北師專,主要的原因是「吾家貧也」(但我至今仍謹記母親的話,大家最怕「窮鬼」,不要把窮掛在嘴邊。) 我印象裡,父親在30幾歲或40歲之前,嘗試做些小買賣,但都失敗。父母在娘家的隔壁向一位遠親租屋,我常記得母親常向祖母借錢幫我繳補習費。父母他們都受日式教育,父親在國民黨政府來台之前與日本人共事有固定收入,228之後「他無法與那些國民黨共事」,於是辭職,擺路邊攤做小買賣,但一事無成;後來有一個機會,在嘉義鐵路局擔任小主管的外祖父,幫父親引進到嘉義機務段擔任「臨時工」,終於有穩定而微薄的收入,經過考試後來成為正式員工,直到65歲退休,他也只是一個小職員而已,每個月的退休金還不到1萬6千。

母親當時就靠父親微薄的收入張羅一家五口,其間曾幫一些有錢人或住在嘉義的「老外」洗衣服,賺些錢貼補家用,一個早上至少跑兩戶人家,而且都是蹲在地面用雙手搓洗,再回家做午飯,一到冬天手都龜裂,得常擦護手霜減少疼痛(我不記得品牌,但盒子上有一頭鳥雀。) 我依稀記得有好一陣子老媽常抱怨腰痠。

縱使如此,老媽每天總把家裡弄得乾乾淨淨(至今他仍嫌我家裡不夠乾淨);吃完晚餐後,老爸若不是幫老媽洗碗筷就是煮熱水幫我們洗澡;後來我常聽別人提及,老爸那一輩的台灣男人受日本文化的影響很「大男人」,但在我們家從不是如此,老爸幫忙做家事在我印象中是天經地義;包括我,放學回家,老媽偶而要我到嘉義西市場買些豆腐、味增之類的。

今年92歲的老媽,我印象中她這輩子晚上精神很來勁,從年輕就常聽她抱怨晚上睡不著(我不知是否遺傳到她,至今我仍晚睡晚起。) 但在清晨或白天忙完家務事就睡覺;因此早餐常都是老爸下廚——煮稀飯、向沿街叫賣的攤販買醬菜、豆腐、豆腐乳之類的,吃完早餐,他又蹬著腳踏車載我上小學,此刻老媽還在睡晨覺。

四姨媽婚後住在板橋,會做裁縫的她,每年暑假總帶著孩子回嘉義娘家住上個把個月,老媽也趁此為自己添些新衣;在此之前,老爸總騎著腳踏車載著老媽到中山路的一些布料行挑布,我偶而也當跟班;通常老媽看上的布料與色澤,都會帶著徵求的眼光,問老爸的看法與意見,有時會為同樣一件的布料要來回幾趟,有時我很沒有耐心陪他們,但老爸從沒有不耐煩,我長大回想這些過程恍然大悟,他們是有金錢上的考量,我總記得老爸最後會幽幽地說「喜歡就剪下來」,此刻老媽會向店員問一次「能不能再便宜些」,才結束他們的選購。

有沒有錢是一回事,我的記憶裡,老爸老媽沒有彼此贈送禮物之類的,但他總很有耐心陪在我老媽的身旁選購她需要的衣物,這不就「愛就是彼此兩相隨」嗎?今日,常聽有些富家太太說「我不要你賺那麼多錢,我只需要你多一點時間陪我。」類似的話,我總認為那是一種炫耀;因為當你曾經有過得借錢過日,貧窮是很可怕的。不過夫妻相隨與貧富是沒有關聯,問題在你有沒有把對方放在你的心上。

老爸於幾年前91歲過世,我特地煎虱目魚肚、醬油煮蚵祭祀他。在我們家的餐桌上,老媽總說「這虱目魚肚給你爸爸吃」;老爸喜歡吃生蚵煮醬油與蔥花這道菜,用煮蚵的醬油淋上飯,吃的津津有味。但在我們家,蚵並不便宜,因此老媽偶而煮這道菜給他嚐嚐。

對我,上菜市場下廚房沒甚麼大不了的事,我很高興住在紐約的女婿比我女兒更享受下廚;有天他們Line一張那一歲多的兒子,站在旁邊幫忙摺衣服(其實只是看而已),附上一句話,他是個好幫手。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