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政治人物刻意對公眾展示他們的幸福美滿家庭時,你()看了是甚麼感覺?阿扁和阿珍的電視八點檔連續劇,在他們官司過程中透露出來真正的家庭關係之後,不僅顯得諷刺,還帶著一絲殘忍。當周美青必須辭掉她銀行的專業工作,而牽就第一夫人的角色時,她的內心世界如何地掙扎?她又是如何看待馬英九「媚惑」女性選民的魅力?

 

通常我們不會有很多機會去了解光鮮亮麗的公眾人物背後的真實生活。這不見得就是偷窺,像是政治人物這特有品種,他們運用超級表演術,配合豐沛的資源,總是能按照他們的需求,形塑民眾對他們的印象。而民眾對政治人物的錯誤想像,可能就是一齣政治驚悚劇的開端。

 

 

德國前總理柯爾(Helmut Kohl),擔任這個德國最具權勢的職務長達16年,兩德統一的事功讓他成為歷史性人物。可是最近,使這位今年八十來歲的老總理再度成為德國媒體頭版人物的,不是任何和政治相關的事物,而是兩本有關他家庭生活的新書。

 

他身邊女人的生命和傷痛

 

這兩本書,一本是寫他10年前去世的老婆漢娜蘿拉(Hannelore Kohl),書名叫作《他身邊的女人︰漢娜蘿拉的生命和傷痛(Die Frau an seiner Seite – Leben und Leiden der Hannelore Kohl)》,作者是漢娜蘿拉的多年好友,名電視劇作家史旺(Heribert Schwan)。另一本書則是柯爾的長子華特(Walter Kohl)所寫,書名叫做《活著,無以自主地活著(Leben oder Gelebt Werden)》。光看書名就知道,這不是為世界偉人塗脂抹粉之作,寫的也不是八卦傳聞,因為作者一位是主人翁的親近友人,另一位根本就是家庭成員。

 

透過漢娜蘿拉的生命故事,以及華特的自述,柯爾家庭的陰暗面完全暴露在公眾面前。

 

十年前,200174晚間,柯爾先生人在柏林,漢娜蘿拉單獨在德國西南部城市路易斯港(Ludwigshafen)家裡,她服食過量的安眠藥和止痛的嗎啡片,取走自己的生命。躺在靠椅上的遺體,一直到隔天女僕來打掃時才發現。

 

史旺是漢娜蘿拉去世前幾年交談最多的友人,由於漢娜蘿拉晚年患有一種對光線敏感的奇異疾病,史旺經常陪同漢娜蘿拉利用夜間在林野散步。許多柯爾的朋友指責史旺的出書出賣了漢娜蘿拉對他的信任,但史旺則認為漢娜蘿拉深知他在媒體工作的特性,對他透露這麼多事,本意就是一種「託付」。

 

在史旺書中,漢娜蘿拉的一生充滿痛苦而無法實現的渴望,這幾乎是她那個世代女性的典型,她們將自己全部的生活臣服在丈夫的需求下,以丈夫的幸福為幸福。而作為總理夫人,更讓她走向毀滅性的自我要求和自我否定。

 

充滿敵意的政治世界

 

政治對漢娜蘿拉來說,起先只是陌生,後來就變成充滿敵意的世界。隨著柯爾政治行情上漲,從地方走向中央,地位愈爬愈高,漢娜蘿拉對政治的抗拒愈來愈強烈。當柯爾不在家,其實他通常都不在家,她會禁止家裡面談論任有關政治的事務。她的兩個兒子,華特和彼德,在學校時對父親職業的了解,比班上同學還不如,他們後來和政黨事務也都沒有任何瓜葛。柯爾常抱怨他的兩個兒子政治教育不足,也打算有所改變,但可能沒有多餘心力,或許只是為了避免和漢娜蘿拉吵架,也就算了。

 

她想要在鄉間住家打造一個和波昂政治氛圍不同的世界,很快就碰到它的侷限。七、八O年代是德國「赤軍連(RAF)」猖獗的時期,為了避免家裡遭到恐怖份子攻擊,屋子蓋得像個堡壘,他們的建築師甚至謔稱說,這個家像個監獄。

 

他們每年固定到奧地利湖區度假,也讓她痛苦不堪,因為從假期第一天開始,柯爾就不停打電話,接見客人。平時的媒體禁制令,這時也會被打破,他們必須為媒體擺出一家和樂融融的pose,以便讓幸福家庭的照片上新聞版面。她一直是希望到南歐海邊度假,每次度假前她都會和柯爾起爭吵,可是每一次終究還是都得配合柯爾的需要到奧地利去。

 

不過,對外漢娜蘿拉總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從小在家裡被訓練必須自我要求,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守住紀律。在照片上,她五官的線條就像帶著面具,外人可以看出她極盡努力,要表現出一個幸福的總理夫人的樣子。

 

媒體眼中的「村夫」和「芭比娃娃」

 

柯爾在自己的家鄉算是稱職的政治人物,可是一到中央,相對於自己黨內貴氣、才氣橫溢的政治領袖,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村夫」。可是,黨內群雄相爭不下,又讓稍嫌平庸卻能廣結善緣的柯爾扶搖直上,成為德國基督教民主黨(CDU)黨主席。他率領基督教聯盟(Union),即基督教民主黨與姐妹黨基督教社會黨(CSU)的聯盟,長期和德國社會民主黨(SPD)在政壇上相抗衡。他的對手是活躍國際舞台、雄才善辯的經濟學家史密特總理(Helmut Schmidt),更讓他經常成為左派或自由派媒體揶揄的對象,甚至他長得像一顆梨子的頭形,他本義為「包心菜」的姓氏Kohl,也都成為被取笑的題材。在不懷好意的媒體描述下,漢娜蘿拉只是一個沒有內涵的鄉野「芭比娃娃」,這讓她一輩子都看不起記者這個行業。

 

在史旺書中,後來終於當上總理的柯爾,是一個把總理事務和政黨事務擺在最高位的人。雖然擔任這個職務總是難免要屈服在日常行程的制約,但柯爾的作風無法都用職務的因素來解釋。很明顯柯爾是一個缺乏同理心的人,當他做出會影響漢娜蘿拉生活的決定,漢娜蘿拉通常不是完全不知道就是太晚被告知。1998年,柯爾當了16年總理之後,又宣佈投入選舉,漢娜蘿拉是從電視上得知的。她在打給朋友的電話中,哭喊著說這是「背叛」,因為他們原先的約定不是如此,而當天早上她才和柯爾通過電話,他也沒提這件事。可是當選戰開打,她又站到丈夫的身旁,希望幫丈夫爭取到選票,即使她知道這次無望了。果然,柯爾這回輸給了社民黨的史洛德(Gerhard Schröder)

 

環繞在柯爾身邊的緋聞,也讓漢娜蘿拉更形落寞。柯爾曾經和他的辦公室主任茱麗安(Juliane Weber)搬進一棟共同的房子。雖然理論上漢娜蘿拉也會住在那裡,但已引起蜚短流長。後來是在黨內同志力勸之下,柯爾才讓茱麗安搬出去。漢娜蘿拉應該也很早就知道他丈夫對一位年輕女助理發生興趣,不過柯爾總理的周邊人士總是說,總理是在漢娜蘿拉自殺後才開始和這位麥卡(Maike Richter)小姐交往並且結婚的。

 

柯爾從總理位子下來之後,沒有過很久清靜的日子,就被政治獻金的醜聞纏身。漢娜蘿拉只能把這事當作政敵惡意的誹謗,因為柯爾甚麼事情也沒有跟她講。她也始終無法理解為甚麼柯爾不願意將捐獻者的名字透露出來。當聯邦議會決議罰款630萬馬克,漢娜蘿拉還是必須噙著眼淚,拿起電話,和柯爾一起向外人乞求協助。

 

被紅軍輪暴的往事首次曝光

 

柯爾的政治獻金醜聞案似乎是壓倒漢娜蘿拉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看到自已幼小時的家庭悲劇再度上演。她的父親曾經是忠誠的納粹黨羽,二戰期間在德東一個軍火廠當高幹,德國戰敗投降前幾天,母親帶著漢娜蘿拉逃向西德,史旺在書裡第一次讓外界知道,原來逃亡過程中,當時12歲的漢娜蘿拉被遇到的蘇聯紅軍士兵壓在石塊上輪暴,也因此造成脊椎受傷,以後一輩子為此所苦。漢娜蘿拉的朋友敘述,只要聞到男人汗臭、蒜味、酒精味,甚至只是聽到俄語,都會勾起漢娜蘿拉這段回憶。在柯爾總理為了德國統一大業對俄國人大獻慇勤時,漢娜蘿拉更只能將這段往事埋藏在不為人知的心底角落。

 

漢娜蘿拉活著的最後幾年身受疾病所苦。她所患的光線過敏症,讓她即使只是照射到最溫和的陽光都會起紅疹,然後造成劇痛。醫生始終無法解釋這種過敏症的來源。有醫生懷疑這與兒時的心理創傷沒有得到適當處理有關,可是漢娜蘿拉不敢看這方面的醫生,怕洩露出去引起媒體大肆炒作。

 

就像她平時處理所有事情一樣,漢娜蘿拉也有條不紊地處理自已最後的日子。漢娜蘿拉寫了20封遺書,給陪伴她到最後的親近友人,給幫她工作的助手,給她一手創立的腦傷基金會幹部,給她兩個兒子,還有給她的丈夫柯爾總理。

 

漢娜蘿拉去世後,有傳言說她給柯爾的遺書中充滿怨恨,責怪他讓她孤單,抱怨他對婚姻的漠視。可是史旺的書澄清了這件事,她給柯爾遺書的全文是︰

 

「我感到無比沉重,在陪伴你41年後決定要離開。但我想為你、為我省掉這黑暗中漫長、無望的折磨。已經這麼多年,我只是努力要爭取最自然的東西,要光線、要太陽,可是毫無成果。情況愈來愈糟,而我氣力已盡我感謝你,因為在你身邊的這段生命 --- 充滿驚喜、愛意、幸福和滿足。我愛你,羨慕你的活力,希望你能繼續擁有,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你的小蛇妹(Schlänglein)

 

這封告別書,可以看做是漢娜蘿拉最終仍然對柯爾總理滿懷愛意和肯定,不過也有可能是一位接受宿命的女性最後一次的自我否定。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