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強出版自傳了,在自序中,胡說:「我的出身實在平凡,就算曾經擔任多項政府職位,也意外成為任期最長的市長,但這都不見得讓我有『資格』寫一本傳記。」 那是真話,這些經歷沒有什麼了不起,那是黨國獨大下的權貴之路。胡自強自傳的可貴,是要為歷史作出交代,那是他的歷史,也是台灣重要的歷史,就看他有沒有勇氣為歷史做證?揭開他親歷的那段黑幕重重的特務學生史。
胡志強出版自傳了。我是學歷史的,很喜歡讀傳記、自傳、回憶錄以及口述歷史、訪談錄等等,不過我很懷疑胡自強這本「胡說」(這是有典的,係胡適的自稱,在此在借用了)值不值得看?我時間不多,不讀無益之書。
於是上網看了賣書的廣告,在自序中,胡說:「我的出身實在平凡,就算曾經擔任多項政府職位,也意外成為任期最長的市長,但這都不見得讓我有『資格』寫一本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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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自己「好話」容易 說「真話─特務史」難難難
那是真話,這些經歷沒有什麼了不起,那是黨國獨大下的權貴之路。至於他說:我希望自己可以避免「自己說自己好話」,老實說,讀者不在意他是不是「說自己好話」,這不構成傳記的大問題。
重點是,要使這本平凡的傳記不平凡,要化腐朽為神奇,端看他有沒有說真話?不說自己好話容易,但說出真相難、難、難。
胡自強自傳的可貴,是要為歷史作出交代,那是他的歷史,也是台灣重要的歷史,就看他有沒有勇氣為歷史做證?揭開他親歷的那段黑幕重重的特務學生史。

▌胡自強們「黨職併公職」違法定讞 一段可恥的特務史
胡志強留下的公案,留給台灣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黨職併公職」。
他溢領了 163 萬退撫金。163 萬不是大事體,問題是他不服「黨職併公職」,被迫退還區區退撫金,憤而提告。
高等行政法院認定考試院於法有據,判胡敗訴,最高行政法院駁回胡的上訴,胡敗訴確定。
這是法院判定胡自強們「黨職併公職」的黨國慣例是違法的,也等同宣告這是可恥的歷史。
這段公案得重要性在哪?
胡自強 1975 到 1984 年於英國三個大學就讀,博士班在牛津大學,他一邊讀書,一邊領國民黨的錢,當「黨務聯絡員」,當「職業學生」,這是經過司法認證他所經歷的事實。
▌當職業學生是「最好的自己」? 打同學報告、黑名單?
在胡自強這本「平凡」且不說「自己好話」的傳記,第一章中有一節題為「在牛津找到最好的自己」。
有趣罷,他「這個最好的自己」就是當「職業學生」的那個自己,所以他毫無「外慚清議,內疚神明」的自省。
我們沒有要撻伐老胡到底有沒有打同學的報告,有沒有製造黑名單?有沒有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但他要寫自傳,勢必有責任要交代這段歷史。
他是當事人、局內人,當然知道國民黨這個校園特務機器的組織系統,國內如何運作?國外如何運作?如何指揮?如何開會?然後要達到什麼後果,如何與向誰匯報?
或許他只是這個白色恐怖的小螺絲釘,但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晚年回顧可以隱藏秘辛不說,所留下的空白,難道逃得了歷史的清算!
▌國民黨海外滲透 「哈佛才子」的謊言遭拆穿
先談一件我知道的事件,來看看國民黨的佈局。當年在哈佛攻讀博士的江勇振用半小說方式出了一本「江勇振、錢新祖」合傳的紀實回憶錄:《留美半生緣:余英時、錢新祖交鋒始末》。
這本書的體例有些複雜,主題也有些複雜,作者其實是江、錢的合體,兩人都與余英時有過不同的交鋒,有學術對陣也有政治立場的對立,內容相當學術性與政治性。
本文不是書評,不能在此詳說分曉,只談與與特務學生有關的部分,嘗一臠以知九鼎。
作者江勇振說他在某年收到一位朋友的來信,很興奮告訴他,報紙登出新聞說一位在高中時代已經成名又是台大工學院畢業的「才子」,已拿到哈佛大學全額獎學金要攻讀博士班云云。
幾個星期後,法學院一位波士頓地區控制台灣學生的頭頭來找他,文理研究院方面要求需要讀碩士的那位「才子」學生,必須提供一年學費、生活費的「銀行存款證明」。
▌才子的碩士論文是抓刀寫出的
這位「頭頭」是法學院的,不知文理學院的情況,所以要作者確認一下那些存款數字夠不夠。
重點是,原來那位「才子」沒有拿到哈佛獎學金,也不是讀博士,而是碩士;報上的消息全是謊言。我看他的書後,用電子郵件問他,那位「才子」是不是姓陳?作者馬上回答他的全名,果然是我認識的報社同事。
他的事蹟我知道不少,他父親就是特務;這是他自己告訴我的,記得當年與他聊天,我說我最看不起特務,他回應說,他爸爸即是特務。
49 年他沒隨家人逃台,他父親透過不知什麼方法,1950 幾年才從「大陸」把他接到台灣。後來我還知道這位「才子」的碩士論文,竟是我的一位在哈佛攻讀博士的朋友捉刀寫出來的。

▌從馬英九到胡志強 國民黨海外特務學生系統曝光
所以國民黨培養特務學生是有整套計畫的。
大家都知道馬英九是拿中山獎學金去當特務學生,他的專職到底是特務?還是兼職是特務?耐人尋味。
難怪有人檢視他的博士論文,一一指出其不同凡響的百出錯誤,也難怪了。
至於作者江勇振所說「波士頓地區控制台灣學生的頭頭」是不是馬英九?我沒問,不過可能性很大。
在美國各大學國民黨都派有特務學生頭頭,比如波士頓是關中(又一位「黨職併公職」)、馬英九、周美青等,柏克萊加大姓郁,芝加哥大學姓邵,英國是胡自強,等等多不可勝數。
那麼,胡自強在英國的既有「黨職」,他必定是系統中人,理當知道內情。此一恐怖的校園特務組織,儘管大家都有耳聞,也有人身歷,只是不知其詳。
▌胡自強自傳「來報到」 會報導抓耙子黑幕?
1982 年 5 月 17 日「新聞週刊」(Newsweek)刊出了國民黨在美國各大學的特務佈局,有些抓耙仔每個月有六百美金固定薪水,有些則是按件計酬,從五十到一百美金不等。但仍屬事實的報導,其中的黑幕依然不能讓人參透。
既然在「我是胡志強,今天來報到!」的出書記者會說得那麼大聲,至少要學學盧梭把回憶錄當懺悔錄來寫。
胡自強應似乎應當比馬英九、關中之流要誠實?不過也不然。既是「黨國」同一個窯子裡燒出來的貨色,如果寄望他們是「平凡的邪惡」,恐怕都不夠,到底他們是喝過洋墨水的,但說不定知識越多越濟其惡。
「狗嘴吐不出象牙」,巴望他們說實話,都是奢望。反正黨國特務所作所為,答案啊答案,都屬佛說「不可說不可說」;不過至少可以「立此存照」。
作者:金恒煒,作家與政治評論員,輔大歷史系畢業,曾擔任《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主編、創辦《當代雜誌》並擔任總編輯,著有《趙高與浮士德:台灣政治探針》、《解構「他,馬的」:爆破「黨國」最後的「神話」》、《面對獨裁:胡適與殷海光的兩種態度》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