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演戲不重要,只要敢下跪就發通告。資深一點的鄉民,這幾天若看到國民黨製作,統黴合力吹捧的《韓神降世》,劇中發的臨時演員「老司機一夜變菜農」,髮蠟哥捧著高麗菜對韓導下跪陳情,就會驚嘆「日光下沒有新鮮事」。

原來在國民黨的造神劇中,只要臨演的恥度夠,敢當眾下跪,通告就會接不完,這套潛規則從戒嚴時代到今天仍然不變,難怪國民黨發的臨演一跪就不收工。2018年11月10日《蘋果日報》報導〈找到了!跪韓國瑜怨「沒錢賺」 菜農也是爭議網紅〉:

「雲林女婿、國民黨高雄市長候選人韓國瑜掀起『「韓流』外溢,今天強勢回歸雲林縣西螺鎮,與同黨雲林縣長候選人張麗善,一起舉辦『人民怒吼!全國農漁民齊發聲』活動,韓國瑜攜手張麗善大進場,兩至三名菜農手抱著高麗菜,衝向韓國瑜,其中一人高喊菜價一直崩,都沒有錢賺,『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向你跪』,接著就跪下,韓見狀立即說好好好,很快下蹲把菜農扶起來,還說這名菜農讓他掉了眼淚。

《蘋果》找到下跪菜農何將財(43歲),綽號髮蠟哥,是『直播17』紅人,2016年曾遭控在網路上嗆人,宣稱中過3槍沒死,引發『台中王陽明』直播主不滿,加上一名花蓮哥亂入,造成網路對決互嗆,其他直播玩家還稱比寶可夢好玩。……

但立委王定宇晚間在臉書PO文質疑何將財:先是直播主,昨天還以老車司機身份受訪,今則變成下跪陳情的菜農;這是『一人分飾多角』?或是『工具人』的概念嗎?背後資源如此龐大,怎麼省到演員重複呢?

對於王定的宇質疑,『髮蠟哥』何將財坦承三個都是他,但他強調,他無黨無派,他為農民發聲有錯嗎?……對於網路的批評,他更強調公道自在人心。」

名不見經傳的臨時演員,因為機會到了,一跪就成了媒體焦點。但食髓知味的臨演,成名後死也不願收工,最後搞到歹戲拖棚。資深鄉民還記得「美麗島雙寶」的現代吳鳳與愛國女子嗎?

Made in KMT的「愛國女子」

1979年12月10日,美麗島事件爆發,黨國體制下的各鷹犬單位都虎視眈眈,等著小蔣下令抓人,但小蔣卻還在觀察國內外情勢。

這時以「現代吳鳳」自許的司法黃牛丁中江,12日晚間在電視上揚言要效法「吳鳳精神」,就像感化「沒讀書不識字的山胞」那樣,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感化這些「民族的敗類,國家的叛徒」,為次日清晨小蔣下令鷹犬發動的大逮捕整肅,吹響了衝鋒號角。

可是「現代吳鳳」丁中江並非政治素人,多年來早已臭名在外,誰都知道他就是兩蔣鷹犬,在政治宣傳上效果有限。相對的,另一位Made in KMT的「愛國女子」林玉祝,以往從未在媒體上出現過,當眾下跪的宣傳劇照,才讓全國所有媒體口徑一致。大家明知這是臨演,可是在風聲鶴唳的戒嚴體制下,也沒任何人敢公開像今日拆穿「髮蠟哥」這樣說出真相。

12月12日《民眾日報》最早出現關於「愛國女子」跪在鎮暴憲兵前的劇照,但尚未交代該女子姓名與背景。15日起《旺旺匪報》與《聯合重工》加入戰局,也發布了這一系列的尋人劇照。例如《重工》報導〈兩位勇敢女性 跪在暴徒面前 大家期盼她們出面 接受全國同胞敬意〉:

「高雄市美麗島雜誌社暴力事件中,一對似是母女的偉大女性,成千上萬關心此事的國民,正期待她們出現。……這兩位勇敢的女性,不顧自己生命的危險,衝進人群,雙雙跪在暴徒的前面,哭著哀求暴徒:『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然而,她們的行動未能使暴徒受到感動而醒悟,停止對治安人員攻擊。

圖片中所顯示的是這兩位女士跪著的位置,背後為憲警的盾牌,前面是亂哄哄的暴徒及看熱鬧的群眾,她們夾在中央,毫無畏懼。本報刊登這張照片,是希望這對似是母女關係的母女能夠出面,接受全國同胞的最高敬意。……」

《旺旺》與《重工》的作文比賽

各媒體都在高雄積極尋找這兩位「愛國女子」,但到了18日下午,消息卻從花蓮傳來。時任花蓮市婦女會常務理事,住在影劇四村軍官張振康的妻子林玉祝,來到花蓮團管區與縣黨部向長官「報告」,她就是「愛國女子」之一。

林玉祝自稱這幾天來,不知外界一直透過媒體在找她,如果知道是要表揚她,她絕對不會出來,這次來到花蓮團管區與縣黨部,揚言「只是要到法庭作證美麗島事件的暴行」。19日起,《旺旺》與《重工》開始了驚天地泣鬼神的作文接力賽,《旺旺》第3版報導:

「我覺得某些人可以不相信,但要相信慈祥的蔣總統。……我看見暴徒的毆打憲警人員,就上去一個一個地勸,一個一個地求,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國家需要團結。」

但比較起來,次日《聯合重工》第3版的報導〈一位弱女子置生死於度外 愛國的情操巍巍如阿里山〉,比起《旺旺匪報》的報導更有畫面。

「很多暴力分子中,用麥克風大喊反政府的口號,她就衝進人潮,捉著幾位暴徒的衣服反問:『政府有什麼不對?國家那裡虧待您們?』但暴徒不相信,大罵她是神經病的婦人。

後來很多暴徒手持火把、鐵條、木棍等兇器,高喊『衝呀!』於是她衝到軍憲警腳跟,面對暴徒,彎身一跪,高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記者問:『當時妳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勇氣?心境如何?』

『我想,我的子女都已長大了,我死後沒關係,如果我死能夠換回暴徒的覺醒也是值得,除了喊不要打了外,並說,要打打我好了。』……」

「愛國女子」林玉祝的當眾下跪,讓內政部長邱創煥感動萬分。邱部長認為她的勇氣與決心,足以激勵風尚,決定予以表揚,指示民政司迅速簽辦。警政署長孔令晟立即特派花蓮警察局長佟繼澤至林玉祝家致敬;花蓮縣長吳水雲也致贈一面「見義勇為」匾額,各界慰問與捐款不斷。

花蓮眷村的本省女性林玉祝,在黨國媒體的吹捧下,一夜之間從臨演變成了全國風雲人物。美麗島事件之後的相關報導,媒體也都要報導她的看法。1980年1月9日《中央日報》報導〈民眾競相傳告紛紛燃放鞭炮 林玉祝感欣慰珍重安定生活〉:

「施明德被捕後,台灣各地出現電話打不通、鞭炮聲此起彼落現象,……跪求暴徒不要行凶的林玉祝,獲悉施明德被捕,極表欣慰。」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戒嚴體制下唯一敢當眾拆穿這一騙局的,只有當時以小說《尹縣長》聞名,被黨國媒體尊為「反共作家」,專程返台晉見蔣經國,為美麗島受刑人說情的陳若曦。她對著蔣經國說:

「可是當時民間以為,怎麼有一個人跪在那裡求警察啊?很多人以為是表演,因為電視整天就播這個鏡頭啊!」(美麗島事件口述編輯小組《暴力與詩歌》P.259)

解嚴後愛國女子的原形畢露

曾為滄海難為水,美麗島事件中「一跪成名」的林玉祝,已經很難回到原本黨國媒體包裝的「平凡女子」,從此開始參選。但國民黨對這種臨演,用完後也是立刻就丟。林玉祝競選花蓮市民代表失利,狀告花蓮選委會刪除她在選舉公報上的二條政見,依然無法翻盤。

1988年初,蔣經國惡貫滿盈後,5月11日早上,數百名來自全台各地的老兵,針對戰士授田證問題,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前陳情。警方動用數百名員警到場維持秩序,由於老兵們情緒激動,與警方數度拉扯及推擠。林玉祝也來到現場,遭到老兵辱罵。之後30年,林玉祝也從高雄轉戰到台北,成為警方眼中比美麗島更難纏的人物。

1996年1月31日《重工》報導〈為子陳情質疑不公 蛋砸監院 林玉祝被訴〉:「在美麗島事件中,跪地向群眾懇求不要毆打憲兵的婦人林玉祝,認為擔任職業軍人的兒子在部隊中受到不公平待遇,到監察院陳情,又質疑監察院不公,用雞蛋砸監察院大門。台北地檢署檢察官田炳麟偵查後,昨天依妨害公務、侮辱公署罪嫌,將林玉祝提起公訴。

檢察官田炳麟認為,林玉祝向監察院提出的陳情案,監察委員一直調卷追查中,雖然林玉祝是護子心切,但行為已侮辱公署;由於前科紀錄顯示,林玉祝於83間曾觸犯妨害公務罪,由花蓮地檢署檢察官依職權不起訴,有再犯的事實,於是不諭知緩刑,請法官依法量處。……

去年,林玉祝認為擔任空軍上尉的兒子在部隊中受到不公平的職務調動,向監察院陳情,請求調查空軍總部人員失職之責。由於監委一直在向有關單位函調相關資料,遲未糾正或彈劾,林玉祝認為監察院也失職;去年11月11日上午11時,攜帶一些雞蛋到監察院靜坐抗議後,用雞蛋扔擲監察院的大門。監察院指示駐警處理,事後將全案函送台北地檢署偵辦。」

2010年7月8日《重工》再次報導〈陳情嬤穿孝服敲鈸 監院新地標 林玉祝抗議當運動 烈日豪雨也來 等到「青天」才退 監院憂被敲衰 頭痛卻無法管〉:

「烈日下,豪雨中,長期在監察院門口穿孝服、敲銅鈸陳情的阿嬤林玉祝堅持不退。監院日前談話會,林玉祝成為討論焦點,有監委擔心阿嬤每天敲銅鈸,會『敲衰』監察院,建議組三人小組專案調查,也有人建議監院設精神輔導室,但最後結論還是『無解』。

監察院除了以巴洛克古典建築著稱,長期抗議的林玉祝阿嬤,也快變成地標了。林玉祝昨天受訪表示,她在監院抗議已15個月又15天,『只要青天不出來』,抗議沒有時間表。

監察院長王建煊6日與監委舉行談話會,主題是如何因應不理性陳情人的陳情,……監委們發言盈庭,指林玉祝最礙觀瞻,因為她穿孝服、念咒語、打黑傘、敲銅鈸,已影響到公序良俗。……

家住桃園的林玉祝,早上4點多起床,固定搭5時56分的火車到台北,上午9時到11時在監院門口抗議,中午到附近的兒童醫院或逛逛街,下午約4時再回監院敲銅鈸。傍晚六時許收工,拖著皮箱,滿身汗水,和下班族一起趕火車回家。林玉祝說,『沒有抗爭以前常生病,一天平均要到榮總一兩次,抗爭以後反而不生病』……」。

2018年高雄市長選舉,「韓流」在紅色媒體操縱下,還會出現多少這種臨演「跪了一成名就死不收工」的拖棚歹戲?鄉民們,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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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2月10日,美麗島事件裡一跪成名的林玉祝。   圖 : 1979年12月15日《中國時報》

2010年監察院的「新地標」,每天穿孝服、敲銅鑼的阿嬤林玉祝。   圖 : 2010年7月8日TV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