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228過去了,去年還因從未見過的祖父,在鏡頭前哭到淅瀝嘩啦的柯P,今年卻效法老毛的「十年後再次泳渡長江」。據新華社1966年7月24日武漢報導,毛主席7月16日再一次「乘風破浪,暢泳長江,……歷時1小時05分,游程近30華里(15公里),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已經72歲的毛澤東,橫渡長江的速度竟比奧運長泳紀錄保持人還快。

如今柯P也不落毛後,繼「一日北高」後,2月27日挑戰「一日雙塔」,從新北市富貴角燈塔到屏東鵝鑾鼻燈塔,全程520公里,結果以近29小時完成「阿伯的不可能任務」。而且騎到鵝鑾鼻後還鼓勵大家用口水取代淚水;不,是用汗水啦!放了這麼多年的228國定假日,聽了這麼多政客的陳腔濫調,讓我回憶起10年前林義雄在紀念228時所說:

「不應再草率地以外來政權、族群不和等浮面現象來模糊228的真相,應直探228的本源,也就是專制腐化的政權殘酷鎮壓抗暴民眾,並蓄意屠殺台灣菁英以確保政權。探究228的真相,應該從歷史事實中學習寶貴教訓,不單在於對當年加害者的譴責。如果能進一步從當年抗暴人士所犯的各種錯誤中獲得教訓,從中學得如何避免專制政權的產生,以及反抗暴政的能力,才能使這件慘案對大家有積極正面的價值。」 

正如林義雄所言,228絕不只是外來政權與族群不和等浮面現象。即使在統治階層,簡單說就是那些高級外省人之間,228也是充滿著矛盾,三不五時就會引發茶壺內的風暴。戒嚴時代由於言論管控得超嚴,228是絕對禁忌;但蔣經國惡貫滿盈後,228就成了權力鬥爭下「大風吹,吹什麼?」的搶位子遊戲。 

1970年代初期,還是太子爺的小蔣就用寒暑假,廣邀海外學人回台,參與政治大拜拜式的摸頭大會,簡稱國建會。1988年初小蔣駕崩後,年底國民黨仍循例大拜拜。原本官邸帳房外放閣揆的俞國華,兩年前的3月19日在立法院裡答詢時,對228事件仍解釋為: 

「所謂二二八事件,實際上就是中共潛台分子陰謀顛覆,企圖一舉攫取台灣的煽惑暴動事件。

這一事件是中共潛台分子謝雪紅等趁國軍調離、駐軍空虛,及日本投降後,從大陸及南洋各地,遣返台籍日軍回台機會,以台北查緝私菸為藉口,渲染蠱惑,鼓動暴動,企圖顛覆政府。這是中共的一貫伎倆,由於政府處置得當,於當年3月15日即告平息。」 

但小蔣駕崩當年的12月31 日,俞國華與海外學人聚餐時,回答張旭成教授有關228事件時,卻改用新主子李登輝的說法:「打開歷史、民族與民族間的紛爭與衝突,所在多有,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而且歷史已經癒合傷口,沒有再追究的必要,我們要往前看,不要往後看,大家應團結一致,共同為國家建設而努力。」 

這段話俞國華說得四平八穩,也與李登輝同調;偏偏他老人家可能是吃到了哆啦A夢的誠實豆沙包,又加了這句:「當年滿洲人入關殺了很多漢人,滿洲皇帝也未向漢人道歉。」雖然這句話才是統治者難得會說的真心話,但被史學界大老、中研院院士的匹茲堡大學許倬雲教授記下,刊於《新新聞》,就在立法院裡引發軒然大波。 

當時國會尚未全面改選,民進黨委員的人數不要說少於外省籍的老立委,即使在需要定期改選的增額立委裡,也遠遠不及國民黨,所以次年228當天,民進黨立委在質詢時,雖然一致要求俞國華道歉,甚至引咎辭職,根本只是在狗吠火車。 

可是「滿洲皇帝也未向漢人道歉」的說法,揭開的不只是族群間的矛盾,連外省第二代的國民黨立委,也被口水風波掃到。因為1949年從中國來的老立委不必改選,官邸外放出來的家臣也不用理會民意,可是年輕的增額立委每三年就要改選一次,俞國華這句話一出,外省第二代的國民黨立委也傻眼了,擔心下次就不用選了吧? 

因此以趙少康為首的新國民黨連線增額立委,這時雖還未在立法院裡正式成立,但這個非主流的次級團體已隱隱成形;大家為了自己的選舉,當然無法再去護航俞國華這種論調。連言論最右最統的聯合報系,也在1989年3月4日,於《聯合晚報》社論痛批「俞院長說錯話了?」 

俞國華說了真話的下場可想而知,因為就算是民進黨,甚至台獨團體,最多也只會批評兩蔣父子是皇帝,還不至於被俞國華說成是「滿州皇帝」。1645年滿清八旗包圍史可法堅守的揚州,城破之後清軍元帥多鐸下令屠城,據王秀楚《揚州十日記》所載,清軍殺了80萬漢人。 

把228比喻為異族之間屠城,俞國華說的雖是國民黨高層的心裡話,但有勇氣這麼大白話式的表達,也難怪會激怒外省籍第二代的國民黨立委與聯合報系。而虎視眈眈的李煥,甚至郝柏村、宋楚瑜等外省籍政客,就像鯊魚嗅到的血腥味,早已圍繞在受傷的大魚身邊,伺機飽餐一頓。 

果然到了5月中旬,俞國華在飽受立委「包養黃姓酒家女」的攻訐後,加上「滿洲皇帝也未向漢人道歉」的風暴,終於在壓力下宣布辭職。其夫人俞董梅真女士在17日接受中視夜線新聞採訪時,說了一句至今仍在流傳的名言:「政治太可怕了!」 

被內鬥到遍體鱗傷的俞國華,下台的同時也藉著夫人受訪時,狠狠給了奪權者李煥一刀。俞董梅真在受訪時諷刺:「我想這是很好的時機,把擔子交給年輕人吧!」從閣揆卸任的俞國華75歲,接手的新任閣揆李煥72歲;一個75歲交給一個72歲的,竟然是「交給年輕人」?可見在台灣史裡,高級外省人之間,也會有228風暴啊!

作者:管仁健(文史工作者)

被內鬥到遍體鱗傷的俞國華宣布辭職後,其夫人俞董梅真女士接受採訪時,說了一句至今仍在流傳的名言:「政治太可怕了!」    圖:管仁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