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半夜,我在夢中突然聽到我媽媽叫我:“別睡了,快醒來!害妳的那個人,在競選台灣的總統呢!”

我驚醒,坐立於床上,在黑暗中尋找已逝多年的媽媽。我大聲問:“媽媽,您在哪兒?”我找不到媽媽的影子,但她的聲音卻不斷地迴蕩在我耳朵裏。

在黑漆漆的房間裏,我無法再入眠。我知道媽媽在講什麽。她在提醒我,現任親民黨主席宋楚瑜,也就是前國民黨政府的行政院新聞局局長,在角逐明年1月16的台灣總統大選

我的腦子自動倒帶,回轉到30多年前,我一生中最痛苦難捱的那段日子。過了那麽多年,每次回想起那段日子,我依然會不寒而慄。有時三更半夜突然醒來時,我的腦子會不能控制地憶起此事,使我久久無眠到天光。

那是發生於1981年,34年前的事。那年,我在台北工作,是美國通讯社美聯社的駐台记者。 那年,在匹茲堡工作的留美台籍學人陳文成返台探親,卻陳屍於母校台灣大學的校園裏。這個命案引起國際的注意,被外國媒體廣泛報導。我寫了一篇報導,引述被訪者之語,寫了“驗屍”的英文字“autopsy”。宋楚瑜局長指責我報導不實,要求我在美聯社的新聞網上更正並公開道歉。我沒有遵從而被他取消新聞採訪權達1年之久。

那年,宋兼任蔣經國總統的秘書。當年蔣經國有2位主要負責英文的秘書,另外一位是現任總統馬英九。

當年這位被我訪問並引述“autopsy”的人,是陳文成的父親陳庭茂,陳老先生現已作古。那日,他陪着來訪的美國人到停屍間,眼睜睜地看著其中一位拿起刀子,在陳文成的屍體上畫了起碼兩刀,陳庭茂出了停屍間不久,就打電話告訴我關於驗屍的事。

那位在陳文成屍體上劃刀的人,是美國知名的法醫,中文名叫魏契,英文名是 Cyril Wecht。他後來於2004年再度被邀到台灣,檢驗總統候選人陳水扁在競選掃街時,所受到的槍傷。

這個槍傷事件發生於那年的3月19日,被廣泛稱為319事件。當天,陳水扁與副總統候選人呂秀蓮,站在一輛無車頂的吉普車上,在台南市金華街拜票。突然有人對他們開了2槍,其中一顆子彈穿過汽車擋風玻璃後擊中呂秀蓮的膝蓋,另一顆則擦過陳水扁的腹部,造成輕傷,事發後,國民黨馬上批評此事件是陳水扁自導自演。

我後來思考陳文成驗屍案事件,發覺我可能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那就是,停屍間的屍體大都是冷凍的,以防止屍體快速腐化。如果陳文成的屍體是冷凍的,魏契就不可能在屍體上劃刀。因此,台灣政府當局極可能已先將屍體解凍,讓魏契能在屍體上劃刀驗屍,如果陳文成的屍體早已解凍,那就意味台灣政府當局,已同意由外國專家來驗屍,行政院新聞局不太可能對此不知道。若新聞局早已知,為何局長宋楚瑜硬要指責我報導不實,取消我的採訪權?

我不解,大概也永遠無法找到答案。但這30多年來,我曾用中英文,數度書寫被宋取消採訪權的那段痛苦經歷,也曾多次在公開塲合,應羣眾之邀,上台敘述此事,我的名字三不五時地會在台灣的新聞中被提及,最近由於宋楚瑜參選總統,使得我的名字又再度出現於台灣的新聞裏。

有幾位朋友問我,我能為台灣的選舉做什麼,他們指出,台灣有很多年輕有為、身強力壯、意志堅定的人,將會當義工,投入選務工作,為台灣的前途打拼,我這個老太婆能做什麽。我片面引用英國前首相丘吉爾於1942年的名言, 回答説:“ I have nothing to offer but toil, tears and sweat。”

作者:周清月(前美聯社駐台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