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SCMP)5月26日引述中國軍事雜誌《艦船知識》五月號的刊文,揭示解放軍可能採取的「系統崩潰戰」對台作戰策略:透過精準打擊台灣30至40個「超級關鍵」基礎設施節點,例如液化天然氣(LNG)設施,引發連鎖效應,導致電力、水務、交通、通訊及醫療系統全面崩潰,迅速瓦解台灣抵抗能力,從而實現「不戰而勝」。這種假設性策略,其合理性及台灣應對之策,是當前台灣安全戰略必須深入探討的議題。

「系統崩潰戰」策略的合理性評估

解放軍東部戰區「雷霆滾滾斬獨道」宣傳影片,使用號稱作戰範圍達600公里的PHL-191箱式火箭炮。 圖:翻攝「微博視頻號」@東部戰區

《艦船知識》所提出的「系統崩潰戰」策略,從理論上看,具有一定的誘惑力,其合理性可從以下幾點分析:
依賴現代社會的高度脆弱性:現代社會高度依賴關鍵基礎設施的正常運作。電力、通訊、水務、交通等系統環環相扣,一旦核心節點被破壞,確實可能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例如,台灣的發電高度依賴進口液化天然氣,若LNG接收站遭到破壞,將直接影響電力供應,進而癱瘓其他依賴電力的系統。這種對現代社會脆弱性的洞察,是該策略的理論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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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低大規模傷亡與國際反彈:相較於全面登陸作戰,精準打擊基礎設施理論上可以減少大規模的平民傷亡,這有助於降低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彈和制裁力度。中共可能認為,這種「低烈度」或「有限度」的打擊,能讓國際社會在譴責之餘,難以形成一致且強力的干預行動。

瓦解抵抗意志的心理戰效果:基礎設施的崩潰,將導致社會秩序的混亂、民眾恐慌以及政府公信力的下降。在這種極端壓力下,台灣軍民的抵抗意志可能被迅速瓦解,從而促使台灣當局屈服,達到「不戰而勝」或「速戰速決」的目的。這種對心理戰的重視,也是該策略的隱含考量。

解放軍精準打擊能力的提升:隨著解放軍軍事現代化的推進,其精準打擊能力確實顯著提升,包括巡弋飛彈、彈道飛彈以及各類精準導引武器。這使得針對特定基礎設施節點進行精準攻擊成為可能。

然而,該策略也存在多重不合理性與挑戰:
「不戰而勝」的定義與現實落差:「不戰而勝」的核心在於瓦解抵抗意志,而非絕對零傷亡。即使基礎設施遭受重創,若台灣軍民仍有抵抗意志,或有外部力量支援,這種策略就無法真正實現「不戰而勝」。歷史上許多例子表明,即使在極端困難下,人民的抵抗意志仍可能超乎預期。

對台灣社會韌性的低估:台灣社會在過去的自然災害(如921地震、八八風災)中展現出相當強的韌性。面對基礎設施的破壞,民眾的應變能力和社會組織的修復能力不應被低估。此外,台灣長期以來對中國威脅有所準備,其應急系統和備援機制在一定程度上能減緩衝擊。

國際社會的反應無法預測:儘管中共可能試圖降低平民傷亡以減輕國際反彈,但對主權國家關鍵基礎設施的攻擊,本身就是嚴重的戰爭行為。這種行為必然會引發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甚至可能激發外部勢力更堅定的介入,因為這已觸及國際秩序的底線。對能源、通訊等系統的破壞,也可能間接影響全球產業鏈,進一步加劇國際社會的關切。

攻擊目標選擇的難度:雖然《艦船知識》提到30至40個「超級關鍵」節點,但在實際戰場上,精準識別並有效摧毀這些目標,同時避免附帶傷害,仍具挑戰。許多關鍵設施可能具備備援系統或防護措施,難以一次性癱瘓。

戰術效果的持續性與戰爭升級風險:即使短期內達成局部癱瘓,被破壞的設施也可能在一定時間內修復或以替代方案應對。更重要的是,一旦採取這種攻擊,就意味著戰爭的爆發。台灣的抵抗和外部勢力的介入,將使戰局走向全面衝突,而非停留在單純的「系統崩潰戰」層面。

台灣應處方法:以韌性建構「非對稱防衛」體系

地方縣市徵集民防團隊參與災害演練。圖為2023年全民防衛動員暨災害防救(民安9號)演習畫面。 圖 : 台北市政府提供

面對「系統崩潰戰」這種非傳統的作戰思維,台灣的應處方法必須超越傳統的軍事防衛,著重於建構整體社會的韌性,並發展「非對稱防衛」能力。

強化關鍵基礎設施的韌性與備援能力:
1.能源多元化與儲備:台灣應加速能源轉型,降低對單一能源(特別是LNG)的依賴。增加再生能源佔比、分散儲能設施、強化電力網格的韌性、建立足夠的燃料儲備等,都是當務之急。同時,應探索小型模組化核反應爐(SMR)等新興能源技術,以提高能源自主性。
2.通訊網路分散與衛星通訊:傳統光纖通訊網路集中,易受攻擊。應推動通訊網路的分散化、多路由備援,並積極發展星鏈(Starlink)等衛星通訊技術,確保在地面通訊受損時仍能維持指揮控制與對外聯繫。
3.供水系統的獨立與分散:強化各區域供水系統的獨立運作能力,鼓勵建立社區級的備用水源和淨水設備,降低對集中式水廠的依賴。
4.交通網路的備援:針對重要橋樑、隧道等交通節點,應規劃多重替代路線,並儲備快速搶修物資和人力。
5.醫療系統的應變:強化醫院的自主供電、供水能力,建立分散式醫療站,並儲備大量醫療物資和人力,確保在緊急情況下能維持基本醫療服務。
6.關鍵基礎設施的物理防護與資安強化:對於LNG接收站、發電廠、指揮中心等「超級關鍵」節點,必須加強其物理防護,如加固建築、設置防空設施等。同時,更要大幅提升這些設施的網路安全防護能力,預防來自網路的癱瘓攻擊。

發展「不對稱作戰」能力,提升反制和反擊能力:
1.精準打擊能力的發展:雖然台灣不謀求對中國大陸本土進行大規模攻擊,但發展一定程度的精準反擊能力,對解放軍的集結地、港口、機場等進行「源頭打擊」,能夠有效嚇阻其發動攻擊的意圖。例如,發展射程足以覆蓋對岸軍事基地的巡弋飛彈。
2.「蜂群戰術」與無人機應用:大量、廉價、易於部署的無人機,無論是偵察、攻擊或誘敵,都能在戰場上發揮關鍵作用,形成「蜂群」優勢,消耗敵方昂貴的防空資源。
3.水下非對稱作戰:潛艦、水雷和無人水下航行器(UUV)可在台灣海峽構成嚴密的水下防線,遲滯甚至阻止共軍渡海登陸。
4.資訊戰與認知作戰:台灣應建立強大的資訊戰和認知作戰能力,不僅要防禦來自中共的資訊攻擊,更要能夠反制其認知作戰,揭露其謠言和假訊息,堅定民心士氣。

強化全民防衛意識與戰備動員:
1.後備役改革與訓練:提升後備役部隊的訓練頻率與實戰化程度,確保其能在戰時迅速投入作戰或支援任務。
2.民防體系建立:建立完善的民防體系,包括急救、物資分配、避難所管理等,訓練民眾在斷水斷電、交通中斷等情況下的自救互助能力。
3.心理韌性建構:透過教育、宣傳和演習,提升全民的心理韌性,讓民眾了解戰爭的風險,並為可能的困難做好心理準備,避免恐慌情緒蔓延。
4.物資儲備與分配機制:政府應規劃並儲備足夠的糧食、飲用水、醫療用品和能源等戰略物資,並建立高效的分配機制,確保在緊急情況下能供應民生基本需求。

深化國際合作與爭取國際支援:
1.持續與理念相近國家合作:加強與美國、日本、澳洲、歐洲等理念相近國家的情報共享、軍事交流和聯合演訓,提升協同作戰能力。
2.爭取國際社會對台灣防衛的支持:透過外交管道,向國際社會闡明台灣維持現狀的立場,爭取更多國家對台灣自我防衛權的支持,並形成對中共軍事行動的國際輿論壓力。
3.深化經濟聯繫與供應鏈韌性:與全球主要經濟體建立更緊密的經濟聯繫,特別是在高科技供應鏈方面,使任何對台灣的攻擊都可能對全球經濟造成難以承受的連鎖反應,從而增加中共的顧忌。

《艦船知識》提出的「系統崩潰戰」策略,揭示了中共可能採取的一種新型態作戰思維,其試圖透過癱瘓關鍵基礎設施來瓦解台灣抵抗能力,從而實現「不戰而勝」的目標。然而,該策略的合理性受到多方面挑戰,包括對台灣社會韌性的低估、國際社會反應的不可預測性以及戰術效果的持續性等。

面對這種威脅,台灣的應處方法必須是全面性的、跨領域的。除了傳統的軍事防衛,更重要的是建構整體社會的「韌性」,特別是強化關鍵基礎設施的防護、備援與分散,並積極發展「不對稱作戰」能力,讓中共即使能精準打擊某些節點,也無法迅速導致台灣全面崩潰。同時,深化全民防衛意識、加強國際合作,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台灣的戰略目標不應是追求絕對的「不敗」,而是提升中共發動戰爭的「代價」和「不確定性」,使其認為即使發動攻擊,也無法達到預期的「不戰而勝」,反而可能陷入持久戰,並招致國際社會的強力反彈,從而打消其軍事冒險的念頭。唯有透過全方位的準備,台灣才能有效嚇阻潛在的侵略,確保自身的和平與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