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在味噌桶中發現沾滿血跡的褲子，以及一份據稱是被逼迫的供詞，將岩尾袴田 （ Iwao Hakamata ）送上了1960年代的死囚牢房。
如今，五十多年後，全球服刑時間最長的死囚被洗刷冤屈。據《日本公共廣播公司》NHK報導，法院已經為他平反。
日本當地時間 9 月 26 日 （週四），日本法院宣告88歲的袴田無罪。他在1968年被錯判死刑，罪名是謀殺一家四口。這標誌著一場漫長的法律鬥爭終於結束，並引發了國際對日本刑事司法制度的關注，也推動了廢除死刑的呼聲。
據NHK報導，靜岡地方法院的法官國井常石 （Kunii Tsuneishi）裁定，當初用來定罪袴田的血跡衣物是事發後被栽贓的。
「法院不能接受這些血跡在味噌中浸泡一年仍保持紅色的事實。血跡是在案發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被調查機構處理並藏匿在桶中的。」國井 （Tsuneishi）說道。
「袴田先生不能被認為是兇手。」
袴田曾是職業拳擊手，1961年退役後在日本中部靜岡的一家大豆加工廠找到一份工作，但這個選擇改變了他的人生。五年後的六月，袴田的老闆、老闆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在家中被刺殺，袴田成為警方的主要嫌疑人。
在數日的高壓審訊後，袴田最初承認了指控，但後來改變口供，稱自己在被警方毆打和威脅下被迫認罪。
儘管他一再聲稱警方偽造了證據，他仍是被法官以2比1的決定判處死刑。持反對意見的法官因無法阻止判決而在六個月後辭職。
袴田始終堅持自己無罪，等待行刑超過半生，直到十年前新證據浮現，他才獲釋。
對褲子上血跡的DNA檢測結果顯示，血跡與袴田及受害者均不符，靜岡地方法院於2014年下令重審。由於袴田年事已高且精神狀況脆弱，他獲得釋放，等待重新審判。
東京高等法院最初以不明原因否決了重審請求，但在日本最高法院的命令下，於2023年同意給袴田第二次機會。
在日本，重審案件非常罕見。根據日本司法部網站的數據，日本案件的定罪率高達99 %。
司法制度受到質疑
當袴田的姊姊， 91 歲的秀子（ Hideko ） 聽到無罪判決時，說「她止不住流淚，眼淚不停地湧出來」。
「當法官說被告無罪時，這對我來說就像神的聲音。」秀子說道，她為袴田的清白奮鬥了超過半生。
袴田的律師小川秀世（ Hideyo Ogawa ）稱這次裁決是「突破性的」，並補充「 58 年太漫長了」。
儘管支持者們為袴田的無罪歡呼，但這個好消息對他本人可能不會產生太大影響。
秀子表示，袴田在數十年的監禁後，精神狀況已經惡化，如今「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對 CNN 說，袴田很少說話，對他人沒有興趣。
「有時他會高興地微笑，但那是他處於幻想中的時候。」秀子說。「我們甚至沒有和袴田討論過審判，因為他已經無法辨識現實。」
但袴田的案子從來不僅僅關於他個人。這一案件引發了對日本依賴供詞來定罪此事的質疑。有些人認為這也是日本應該廢除死刑的原因之一。
「我反對死刑。」秀子說。「罪犯也是人。」
根據死刑資訊中心的數據，日本是七國集團（G7）中除了美國之外，唯一保留死刑的國家。儘管如此，日本在 2023 年沒有執行任何死刑。
並未參與袴田案件的前檢察官市川博（Hiroshi Ichikawa）指出，歷史上日本檢察官往往會在尋找證據之前，先追求供詞，即使這意味著要威脅或操控被告來承認罪行。
市川博表示，正是這種對供詞的重視，讓日本保持了如此高的定罪率。在日本，無罪判決可能會嚴重損害檢察官的職業生涯。
漫長的平反之路
袴田在被判有罪後，因血跡斑斑的衣物和他在脅迫下作出的供詞，長達 46 年被關押在監獄中。他和律師一直堅稱他的供詞是在逼迫下做出的。
袴田的律師小川秀世 （Ogawa）告訴 CNN ，袴田每天被約束並審問超過 12 小時，持續了 23 天，且在整個過程中沒有辯護律師在場。
「日本的司法系統，尤其是當時，是一個允許調查機構利用其秘密進行非法行為的系統。」小川說道。
國際特赦組織的死刑顧問基亞拉·桑喬爾吉奧（Chiara Sangiorgio）表示，袴田的案件「象徵著日本刑事司法系統中許多問題的縮影」。
桑喬爾吉奧指出，日本的死囚通常被單獨監禁，與外界的聯繫非常有限。行刑過程「籠罩在神秘之中」，通常家屬和律師只會在行刑後才被通知。
袴田為一項他從未犯的罪行度過了大半生。儘管精神健康狀況不佳，過去十年裡，他仍享受到了一些自由生活的小確幸。
今年 2 月，袴田收養了兩隻貓。「袴田開始關心這兩隻貓，照顧牠們，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大的變化。」秀子說道。
據 NHK 報導，宣讀判決後，情緒明顯激動的法官向秀子道歉。「法院方非常抱歉，這麼長時間才作出裁決。」秀子用手帕擦去了眼淚。
袴田在 30 歲時被逮補。 圖：攝自「 X 」＠JustinNsengi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