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警視廳公安部在去（2021）年 12 月取得拘捕令，要逮捕一名受中國解放軍相關人員指示，欲非法購買供企業用的日本製資安軟體，而被控詐欺未遂嫌疑的前中國留學生王建彬。因為該嫌疑人已返回中國，預計會透過國際刑警組織（ICPO）通緝該名留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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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解放軍只要發現有優秀的留學生，就會調查他的身家背景，與他接觸，並提議說「你如果跟我們配合，就調高你父母的退休金。你回到中國的時候會給你優待。來幫忙搜集情報，我們會支付相應報酬。」
假如你拒絕解放軍的要求⋯⋯
就會被威脅說「那我們就不知道你的父母會怎樣了。你回到中國，我們也沒辦法保證你會發生什麼事」。聽到他們這樣說，基本上就沒有人敢拒絕。這次拘捕令要抓的嫌疑人據說是很認真的學生，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被要求去作一名間諜。
王姓嫌疑人因為夢想從事日中貿易工作，於是在他 24 歲 2010 那一年辭去原本在中國的零售業工作，進入大阪的日本語言學校就讀。2012 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他成績第一名，也代表畢業生發表演說。個性很溫和，老師們也很喜歡他」。2022 年 5 月，王建彬的一位中國男同學向《共同社》這樣說。「他在工廠和便利商店兼了好幾份工，過著獨立的生活。也很熱衷於唸書。」
「61419部隊」
後來，他到大阪市內的私立大學經營學部唸書。在他讀大學的時候，有解放軍的相關人來委託他幫忙。
來委託他的是一位隸屬於解放軍網路攻擊部隊「61419 部隊」的軍人的太太。她和王姓嫌疑人會認識是透過他來到日本前在中國公司工作時的上司牽的線。解放軍是在知道王姓嫌疑人要去日本留學，為了要他當間諜才讓那位太太去接觸他。
軍人太太最一開始的委託是要日本的 USB 隨身碟。
從購物網站上買了隨身碟寄給她之後，王姓嫌疑人就收到了相應的報酬。而把日本的隨身碟寄去中國當然不犯法。他們一開始會從簡單、不違法、誰都做得到的委託開始，然後漸漸地提高委託難度。
2016 年，王姓嫌疑人收到軍人太太的指示，要簽約租用日本國內的伺服器，再把帳號密碼給她。
後來王姓嫌疑人租用的伺服器被解放軍用來發動網路攻擊，意圖獲取 JAXA（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三菱電機、IHI、慶應大學、一橋大學等防衛、航空相關約 200 個研究機構和企業的機密情報。在解放軍發動的網路攻擊中，使用了多個日本伺服器，其中一個是王姓嫌疑人的。由於網路攻擊經過日本的伺服器會比較難被偵測系統認定為非法存取。
2016 年春天，王姓嫌疑人從大學畢業，雖然他有錄取上日本國內公司的工作，但他以「健康因素」辭退回國了。同一年 11 月，軍人太太又提出更高難度的委託。
他被委託去購買提供給企業用戶的資安軟體。說委託購買軟體，其實倒不如說是「指示」或「命令」。而因為那個軟體只賣給日本企業，於是王姓嫌疑人就用了假的公司名稱和負責人。可是，販賣軟體的公司因為找不到王姓嫌疑人提供的企業登記資料，覺得可疑就拒絕賣給他。解放軍要取得軟體的目的是在調查軟體的漏洞後，要針對漏洞發動新的攻擊。
王姓嫌疑人再一次來到日本是在隔年 2017 年的時候，他是來見親友的。不過等著他的是日本公安部的偵查員，被約談的王姓嫌疑人承認了嫌疑。
另一方面，公安部也約談了來日本觀光的軍人太太，後來她離境了。
王姓嫌疑人的手機裡還留有跟軍人太太在社群媒體上互動的訊息。
「我覺得再下去會很危險。每次都很緊張。不能這樣」不顧王姓嫌疑人的擔憂，軍人太太只是說「要為國家貢獻」。不過後來他就沒有再收到軍人太太的指示。
日本警視廳公安部，針對 2016～2017 年期間對 JAXA 等單位發動的網路攻擊進行搜查。解放軍的網路攻擊部隊所使用的日本伺服器當中，除了王姓嫌疑人提供的以外，其他是來自一名住在日本 30 多歲的中國共產黨員。2021 年 4 月，這名中國共產黨員用假名租用的伺服器被轉賣給中國網路攻擊部隊，被依不當複製、提供電磁紀錄的嫌疑函送法辦。
公安部也有約談王姓嫌疑人在語言學校的同學。其中也有疑似和王建彬一樣協助解放軍的人，但因為證據不足無法成案。
「國家」的重量
王姓嫌疑人在和軍人太太接觸之前，和解放軍之間沒有關聯性。為什麼他對協助違法行為明明感到很糾結，卻又不得不照指示行事呢？一位公安部高層指出那是因為「在中國和在日本，『國家』這個詞所承載的重量完全不同」。
中國的情報活動和俄羅斯、北韓有很不一樣的地方。俄羅斯和北韓主要是受過特殊訓練的間諜來從事這類行動。但中國的特徵是把一般人都一起牽連進來，以「人海戰術」達成「千粒砂」策略。尤其是中國在 2017 年 6 月，通過《國家情報法》之後，像這樣的間諜事件有增加的趨勢。
千粒砂策略是指中國利用眾多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一般中國人來帶回破碎的資訊，篩選過後總會有可用的資訊，其原意便是「一千粒砂子當中總會有一粒砂金」。
中國《國家情報法》
第七條規定「任何組織和公民都應當依法支持、協助和配合國家情報工作，保守所知悉的國家情報工作秘密。」
「喜歡日本過著平凡生活的中國人，突然有一天，會不得不照中國當局的指示進行間諜行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在某一天突然就成了間諜，這是中國間諜的特徵。
《國家情報法》通過之後，中國商業間諜案件暴增。當時有危機意識的安倍晉三首相，商討了關於中國商業間諜的對策。去（2021）年 10 月，岸田內閣新設了一位專門負責經濟安全的大臣。警視廳也在同一年 4 月將原本負責中國和北韓間諜活動的外事 2 課變成專門處理中國事務，並把北韓分到 3 課。
「老師，這兩年真的很感謝你」
在將近 10 年前的日本語言學校畢業典禮的影片當中，紀錄著王建彬手拿麥克風，用日語代表全班緩緩訴說對老師的感謝。他從別位畢業生手中接過寫有「良師良友 教書育人」的紀念旗幟並交給了他的恩師。
王建彬對著和畢業生們一起拭淚的老師說：「那面旗幟上寫的是我們的好老師、好朋友，教我們知識也教導人生的意思。非常適合老師。」
在一位看起來像是王建彬同窗的男生在社群網站上，有留下王建彬畢業後和老師一起在喝酒聚會的照片，還有留學時期他和朋友搭肩的照片。校方相關人士表示「他那麼優秀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真的很不可思議。」
因為現在日本已發出了拘捕令，王建彬不太可能再到日本和他的朋友、老師見面。之前和他一起唸書的一位中國男生對《共同社》的採訪喃喃低語「不知道他在幫解放軍的時候在想什麼？結果就是被國家利用了嗎？」
絕非個案
像這樣的故事還只是冰山一角，藉由美國智庫的分析，可以發現中國迫使中國公民進行間諜活動絕非個案。
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利用公開資訊，列出了自 2000 年以來針對美國的 224 起中國間諜事件，在這些事件當中，有 69％ 是在習近平上任後被報導出來的。且中國的間諜活動事件遠多於其他國家，甚至超過俄羅斯。
CSIS 指出，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國籍是間諜活動的一個預判因素，但種族不是。來美國工作或唸書的中國公民往往會是中國招募從事間諜活動的目標，由於他們通常打算返回中國，或者在中國有親密的家人，這使得他們更容易受到脅迫。而相比之下，華裔美國人不太可能被中國招募。
過去十年被報導出來的網路間諜案就有 104 起，因此 CSIS 也另外創建了一個獨立的清單。但駭客攻擊並不是間諜活動的唯一形式，中國也使用傳統招募特工的方法（通常是性或金錢）以及非常規的方法，例如購買軍事或研究設施旁邊的房產等等，來進行間諜活動。雖然這個列表並不完整，但其中已經有出現了某些模式。
在 CSIS 分析後，發現其中可以辨識的參與者：
・49％ 有中國軍方人員或政府僱員直接涉入；
・41％ 是一般中國公民；
・10％ 是非中國行為者（通常是中國官員招募的美國人）。
而其背後意圖：
・46% 涉及網路間諜活動，通常由國家附屬行為者實施；
・29% 旨在獲取軍事技術；
・54% 是在尋求商業技術；
・17% 則在獲取有關美國民政機構或政界人士的資訊。
作者：陳怡菱(報呱副主編)（本文轉載自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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