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隨著總統大選日趨白熱化，有關聯合內閣、總統職權等，與憲政體制相關的議題又再次被在野陣營提出。客觀來說，憲政體制的議題受到關注，並不是一件壞事，但如果是基於短期的選舉考量，政黨之間的合作只是著眼於勝選的權謀算計與選後的職位分贓，而不是立基於國家長遠的憲政體制與政策願景，那麼這些主張終究是經不起考驗，也只會讓憲政的問題治絲益棼，甚至造成更混亂的國政問題。

關於聯合內閣的議題，學界與各國實務經驗上都有非常豐富的討論和經驗。一般來說，聯合內閣的組成是基於不同政黨之間，有相近的理念與意識形態的立場，以共同願景和具體可實施的政策為目標，才談政黨合作下的席次極大化與職位分配，這是許多歐陸多黨體系民主國家的常態。此外，也可能基於國家遭遇重大危機，組成臨時性的跨黨派甚至全黨派聯合內閣來因應變局，例如二戰時的英國、或是近期的以色列。換言之，聯合內閣必須著眼於對國家建設的共識，也就是基於未來治國理念的一致性，提出具體的主張與理念讓選民檢驗，或是所有政黨團結對外，這才是民主國家籌組聯合內閣的精神。

藍白所謂的共識只是精神勝利法 沒有可行性、也沒有具體內容

回到台灣來看，以聯合內閣為議題，藍白兩黨昨日以政黨協商的方式宣稱在兩岸問題與內政改革兩大領域獲得共識，但仔細看其內容，幾乎是白卷一張。兩岸問題方面，藍白兩黨的協商結果居然是「恢復台海和平與穩定，並依據中華民國憲法與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在對等、尊嚴、友善的原則下重啟兩岸對話，持續推動交流。」這個內容完全是依循蔡總統在2016年、2020年兩任就職演說的一貫主張。另外，內政部分，兩黨則是主張能源方面共同主張「環境永續」、「國家安全」、「人民健康」、及「有序轉型」、堅守「財政紀律」等原則目標。單就這些口號而言，完全看不出具體的政策內容，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於當前民進黨政府的執政原則。換句話說，所謂的共識只是精神勝利法，沒有可行性、也沒有具體內容。

就此來看，藍白之間論述的聯合內閣，說穿了還是基於選舉利益的算計，表面上是要「整合」，但實際上仍是基於一起擴大仇恨值來牟取選票的利益。對國民黨和民眾黨而言，此時喊出聯合內閣，只是基於「下架民進黨」的負面口號，卻沒有辦法提出共同的治國理念和具體政策。尤其最核心也是最基本的，關於國家認同的問題上，民眾黨的柯文哲是否和國民黨的朱立倫、侯友宜一樣支持九二共識、擁抱一中原則？柯文哲是否能大聲說出支持馬前總統，一起否定台灣當前不隸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權地位？

過去幾年，蔡英文總統對於兩岸問題，多次向北京表達，願意在憲法框架以及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為基礎，尋求雙方對等、尊嚴的對話。在台灣內部的國家認同上，名義上以「中華民國台灣」，實質上以1949年後兩岸的政治現實為基礎，尋求台灣內部相對穩定的共識，儘管無法讓所有人都接受，至少已經是一個最大公約數。事實上，以台灣目前的社會分歧來說，短期內也難以有一個讓大家都能接受的國家主張。在這個議題上，國民黨的侯友宜已經鼓起勇氣主張回到基於一中原則的九二共識，馬前總統更高分貝的直接否定台灣與中國互不隸屬的政治現實。光是這樣的國家認同已經在國民黨內部引發不同意見。試問，如果柯文哲領導的民眾黨要和國民黨籌組聯合內閣，柯文哲是否要接受九二共識、一起和馬前總統否定台灣當前主權獨立的現實？如此重要的問題，柯侯要主張聯合內閣以前，難道沒有義務先對國人說清楚嗎？

藍白主張的聯合內閣是負面動員 就是下架民進黨

除了最基本的國家認同問題，過去幾年因為社會體制的再造，許多改革政策也引起社會高度關注。例如對於能源政策（核能、碳排與再生能源）、人權價值（性別議題、公民權放寬）、年金與退休制度的改革等，在這些議題上，國民黨大多對改革內容持反對意見，或是不表態支持。民眾黨要和國民黨組聯合內閣，這些正在改革的議題要如何處理？兩黨是否有一致的政策目標？如果所謂的藍白聯合內閣，是要把過去的改革推翻並回到原點，難道不應先尋求共識，並且對民眾釐清疑慮嗎？

目前藍白主張的聯合內閣，是基於負面動員，也就是「下架民進黨」。要下架一個政黨容易，但要團結一個分歧的社會、凝聚各方的共識卻相對困難，目前藍白陣營可以說只有短期的選舉共識，卻沒有提出聯合內閣的共同理念。以蓋房子作為比喻，兩個設計師合謀要打掉一間房子，這很容易。但如果對未來的新房子要怎麼蓋，兩人之間卻沒有共識，對於一間房子來說，終究只有破壞。硬蓋起來的新房子，短期內也只能東拼西湊，不要說住起來不舒服，恐怕也經不起風吹雨打的考驗，就連遮風避雨的基本功能都不可靠。

藍白之間，兩黨的政治理念本就有所差異。柯文哲打著非藍非綠的新政治為口號，號召第三勢力的團結。但面對選舉和國民黨咄咄逼人的壓力，藍白之間終究困在誰正誰副的窘境。在此時喊出聯合內閣，對民眾黨來說要如何保住第三勢力的獨立性？既然是聯合內閣，要如何維持創黨時非藍非綠的價值？對國民黨來說，聯合內閣如果真的組成了，選後要如何和民眾黨一起營造九二共識的價值？要如何和民眾黨一起推翻既有的改革回到2016？聯合內閣如果只是藍白陣營相互利用的選舉口號，沒有共同的願景，即使選後下架民進黨了，聯合內閣也終究成為藍白之間同床異夢的一個幻影。

文／沈有忠（東海大學政治系教授 亞洲政經與和平交流協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