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萬興,桃園人,復興美工的美工科。1980年代,黨外民主運動風起雲湧,從黨外到民進黨、從野百合到318,在禁忌年代30年來走來,邱萬興不但用鏡頭,記錄民主運動的歷史影像,更製作設計史料傳單、甚至是黨外人士的競選文宣,由於貼身記錄當年從事民主運動,邱萬興看盡政海浮沉,對長期從事農民運動及改革的永遠的農民立委戴振耀,有更深刻的觀察與不捨。

一生為台灣打拼的戴振耀,今天告別式,大家真的很不捨!

許多黨外老朋友和我一樣,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有戴振耀這樣的好朋友,他喜歡戴著一頂斗笠上街頭遊行,他的樸實與爽朗笑聲,就是他最好的招牌,我們這些後輩喜歡稱他為「耀伯」。三十年來,我用影像紀錄耀伯的從政之路,我認為他是當今政壇稀有異數。

在威權統治的年代,戴振耀毫無所懼的投入民主運動行列。他是來自高雄橋頭農家子弟,畢業於岡山高中,他沒有顯赫的身世或學歷,在1977年中壢事件後,隔年,戴振耀就選上高雄縣橋頭鄉(今高雄市橋頭區)鄉民代表。前高雄縣長余登發父子被捕時,他眼見來自全國各地的黨外人士齊聚橋頭聲援余家,他也跟在黨外人士遊行隊伍中幫忙發傳單,參與改革之路從未停止。

拿著「爭取農民權益」布條遊行 被判刑三年黑牢

從1979年的高雄橋頭事件、美麗島高雄事件,一直到後來的520農民運動、環保運動、擔任立委的戴振耀總是懷著滿腔熱血,一次又一次走上街頭為人民爭取權益。1979年12月10日,舉辦美麗島世界人權日紀念活動,戴振耀和朋友拿著「爭取農民權益」的布條參加大遊行,在高雄遊行當天晚上特地請一位記者幫他拍照,留下他的姓名及地址給這位記者,請他把照片沖洗後寄給他,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拍照者是在現場蒐證的抓耙仔。國民黨政府採取霹靂行動,進行全島大逮捕,戴振耀逃亡一個月後,被捕坐牢三年,他笑稱平均布條上每兩個字就關一年。在獄中他遭到刑求的苦難,他無怨無悔。

戴振耀出獄後,他繼續為若是打拼,加入周清玉國代創辦的《關懷雜誌》,投入台灣人權救援工作與黨外組黨。他也在南部建立草根組織,在高雄縣橋頭鄉糖廠後面的芭樂園,設立台灣第一個農民教室,培訓農民幹部,凝聚群眾的力量,他曾遠赴菲律賓叢林、深入韓國的農村學草根工作。詹益樺曾經有一段時間曾跟著戴振耀,到處去串連組訓農民,積極為農民爭取權益。

1986年參與民主進步黨建黨工作,擔任第一屆中央執行委員。1987年2月,他義無反顧投入鄭南榕推動的二二八平反運動,打破228事件長達40年的228禁忌。1988年他投入農民運動,擔任台灣農權總會副會長,林國華擔任會長。

到桃園拉票,我幫他翻譯成客家話

1989年,戴振耀決定以《新國家連線》旗幟,參加農民團體的立委選舉,他的選區遍及全國各地,有農民資格的選民在哪裡都不知道,只能找正在農田耕種的農民來拉票,他幾乎全國每個縣市都要跑,到處參加民進黨縣市長與區域立委候選人的演講場,推銷自己的政見。當時幫他助選的大學生兵團有陳啟昱、林滴娟、李宜樺等人。耀伯到桃園客家庄,都是我和陳啟昱四處去鄉下農村找農民,我當時是耀伯的最佳客籍助選員,只要看到農田裡的農民,我們都會停下車子,往田裡衝,就在田埂裡演講發表政見,向農民拉票,我幫他翻譯成客家話。

陳啟昱當時就讀台大社會系,為了擔任戴振耀的競選總幹事,決定辦理休學,全心為耀伯助選。我和陳啟昱是在民進黨中央黨部《民進報》一起工作過的夥伴。在沒有帆布輸出廣告及電視廣告的年代,只能靠印製海報四處去全國各地宣傳,陳啟昱請我幫戴振耀拍一組宣傳照,今天戴振耀告別式的靈堂這張「打拼為台灣、農民出頭天」照片,充滿笑容又親切的海報,是耀伯到我的故鄉桃園新屋和觀音等地拍攝,特地找了一個四合院與農民聊天,用長鏡頭拍下他微笑的容顏,耀伯告訴我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好看的一張照片。

1989年的立法委員選舉,戴振耀就開著那台中古裕隆車全台走透透,在農權總會的募款與組織力發揮作用下,他可說是跌破所有選舉專家的眼鏡,他為民進黨贏得一席最艱困的農民團體的立法委員。黨外三劍客陳水扁、謝長廷、林正杰,為母親打一場聖戰的葉菊蘭、新國家的建築師盧修一,他們都同時高票進入立法院。

堅持台語問政 盧修一還得幫他翻成北京話

個子不高,人又長得像農夫的戴振耀,進入立法院報到當天,他戴著一頂斗笠,開一台老爺車就要去宣示就職,被立法院駐院警擋在門口,因為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位立委,還好,遇到同樣來自高雄縣的余政憲立委,他再得已進入立法院。

戴振耀進入立法院後,他和新國家連線的葉菊蘭、盧修一、洪奇昌等立委成立新國會辦公室。他堅持用台語問政,白鷺鷥盧修一立委在旁邊負責翻譯成國語,他在議場內曾為了保護盧修一立委,被院內警察打到住院。戴振耀擔任立委九年期間,將農民運動時所提出的訴求,一一實現。

民進黨執政期間,他曾擔任農委會副主委,也曾擔任農村發展基金會董事長。陳水扁總統卸任後,他也跟著下台,返鄉務農,繼續當農夫,好友邱義仁曾經有一陣子跟著戴振耀經營他的「耀伯農場」,種出來的番茄與南瓜,非常好吃又叫座,經常被搶購一空。

2016年5月15日,我很榮幸和耀伯一起受邀人權學堂演講,我和耀伯在高雄美麗島站演講"街頭運動的年代",我見到耀伯說,你最近怎麼瘦了這麼多,身體要注意一下哦,耀伯說,可能是最近做田很累的關係吧。這是我第一次聽耀伯說他在1979年美麗島事件後逃亡故事真精彩,大家終於見識到耀伯的口才,很趣味又有感染力。

5月19日耀伯在張羅詹益樺逝世27週年紀念活動,我們又在嘉義縣竹崎鄉碰面,他與黃昭凱一起主持草根運動者詹益樺紀念活動。5月22日耀伯又北上,和陳婉真一起在台教會演講,演講題目是「追思草根戰魂詹益樺」,耀伯拿著我拍的詹益樺相片,談他們一起在南部為農民打拼的小故事。那一天回去高雄,耀伯就發覺身體非常疼痛,
趕快去住院檢查身體,6月初,卻驚聞耀伯罹患胰臟癌末期,實在令人不捨!

2017年4月7日,鄭南榕殉道28週年紀念活動在金寶山的自由之翼,我和蔡有全、戴振耀就在金寶山鄭南榕在新國家運動畫像旁聊天,當時的戴振耀因胰臟癌在做化療復健中,而且蔡有全當時的心臟就有問題了,他也經常不舒服。他們兩人的身體都不太好,我開過心臟大手術,兩位民主前輩,卻要我好好保重身體,應該說,我們三個人當時的身體都不太好。

不會動的影像照片,咱就要找小邱

鄭南榕、蔡有全、戴振耀一起為追求獨立建國的意志奮鬥一生。蔡有全在鄭南榕畫像前,開玩笑的對我和耀伯說:「小邱,你拍了我們很多台獨運動照片,耀伯啊,活的會動影像就要找林炳煌,死的,不會動的影像照片,咱就要找小邱」。有全兄卻在今年5月先走,耀伯11月過世,家屬都挑我幫他們拍的照片放在靈堂。耀伯的「鹽水大飯店」回憶錄,也採用我拍攝的黑白影像,前輩說的這些話我都永遠記在心上,懷念有全與耀伯。

蔡有全於今年5月4日過世,那一天,中午二點,我正在台教會會長聊天,他說去年邀請耀伯來演講,今年的519,他想要邀約我和蔡有全一起演講,談我們所認識的草根工作者詹益樺與台獨運動,很不巧,打電話過去時,卻無人接聽,我還跟會長說,平常時,打給有全兄他都會接電話,可能是老人家正在睡午覺,我們晚一點再打給他,傍晚就接到通知,當時留在家中照顧孫子的蔡有全因心肌梗塞不幸過世。

耀伯一路走來,就是那份真實,感謝耀伯為台灣所付出的犧牲與貢獻,他的「勇氣、純真、樸實」的一生,無私的奉獻給台灣民主改革與農民運動,令人敬佩與感動。

今天12月2日是戴振耀的告別式。耀伯在靈堂那張相片是1989年競選農民立委的照片,耀伯說這是他一生中拍的最好看的一張照片,希望我能送他做紀念。

深深的懷念,勇敢的台灣人,耀伯,再見。

邱萬興說,耀伯在靈堂那張相片是1989年競選農民立委的照片。   圖:陳增芝/提供

在威權統治的年代,戴振耀毫無所懼的投入民主運動行列。   圖:邱萬興/攝

戴振耀1986年參與民主進步黨建黨工作,擔任第一屆中央執行委員。   圖:邱萬興/攝

1989年,戴振耀決定以《新國家連線》旗幟,參加農民團體的立委選舉。   圖:邱萬興/攝

1989年的立法委員選舉,戴振耀就開著那台中古裕隆車全台走透透。   圖:邱萬興/攝

戴振耀進入立法院後,他和新國家連線的葉菊蘭、盧修一、洪奇昌等立委成立新國會辦公室。   圖:邱萬興/攝

邱萬興說,當時他是耀伯的最佳客籍助選員,只要看到農田裡的農民,我們都會停下車子,往田裡衝,就在田埂裡演講發表政見。   圖:邱萬興/攝

戴振耀一次又一次走上街頭為人民爭取權益。   圖:邱萬興/攝

戴振耀是來自高雄橋頭農家子弟,畢業於岡山高中,沒有顯赫的身世或學歷。   圖:邱萬興/攝

戴振耀堅持用台語問政,白鷺鷥盧修一立委在旁邊負責翻譯成國語,他在議場內曾為了保護盧修一立委,被院內警察打到住院。   圖:邱萬興/攝

戴振耀一生奉獻給農民運動,一次又一次的走上街頭替農民發聲。   圖:邱萬興/攝

今年6月初,耀伯驚傳罹患胰臟癌末期。   圖:邱萬興/攝

邱萬興說,耀伯一路走來,就是那份真實,感謝耀伯為台灣所付出的犧牲與貢獻。   圖:邱萬興/攝

耀柏靈堂的主照片。   圖 : 邱萬興/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