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歲的歌仔戲國寶廖瓊枝一上臺就飆嗓唱哭調仔,場內頓時鴉雀無聲。她沒著戲服、沒俊扮,小小的身子,卻如同轉換器般,馬上能量四射。唱起王寶釧〈寫血書〉,高亢低迴,悲悲切切,聲聲催淚,即使聽不懂戲詞,也覺得胸口壓大石般難過。這位「臺灣最會哭的女人」真不是浪得虛名,剛才還見她在臺下小聲咳嗽,也完全沒有事先開嗓的動作,怎麼這樣厲害?

女兒首度與廖瓊枝同臺

此次應台北市立國樂團的邀請,共同製作的「人間國寶Ⅱ—牡丹薪唱」,陣容堅強,不僅有曾獲金馬獎最佳女配角呂雪鳳對戲,還帶上門生們,其中包括已視為接班人的張孟逸,傳承意味十分濃厚。值得一提的是,旅居日本的長女寒雲也首次應邀與媽媽一同登臺。已經做阿嬤的寒雲,是位專業歌手,將演唱屬城市歌謠的歌仔戲新調。整場共十多首折子,都取自膾炙人口的好戲。

廖瓊枝說,她非常感恩,自己是老天爺派來為歌仔戲請命、做事的,再怎麼不適,只要唱戲、教戲,力氣就來了。劇院柔和的燈光灑在她銀白色的頭髮上,多年來,臺下的廖瓊枝總是把頭髮綰的一絲不苟,巧克力色的套裝搭上咖啡色高跟鞋,雙手嫻靜的放在膝上,端莊優雅,笑臉盈盈。只有想到幼年貧窮與阿嬤相依為命的苦日子,才會露出悲傷的表情。

銘記生命中的每一位貴人

她說自己,兩歲半喪母,14歲學戲、18歲出班、20歲開始陸續生了4個小孩,獨立扶養他們。日子過得坎坷,數次都活不下去,都是靠無數的貴人相助。「很多人幫助我,鼓勵我,給我勇氣,每一個人的名字,都不敢忘記。而阿嬤阿公是生命中的第一個恩人。」她虔敬道。

所以,一演苦戲,只要想到阿嬤就會哭,再想到阿嬤過世前告訴她,死了也會隨著身邊保庇,更是辛酸流淚 。雖然這已經是70年前的事,而且之後還有更多悲苦的際遇,但外婆仍然永遠都是她的哭點。

而在演技表現上,廖瓊枝則感念21歲時的團主龍霄鳳, 教她如何演心理戲,成為苦旦。團主說:「妳的韻味不錯,但沒帶哭聲。絕不能想哭就哭,要先培養情緒,否則要哭時就唱不出來了。」她教廖瓊枝眼神如何看、手勢如何做、情緒怎麼轉折。廖瓊枝很惋惜當時沒學到龍霄鳳演〈山伯歸天〉時,嘴角會自然湧出白泡沫的絕技。即便時間已過60 年,仍令她難忘。

喜歡挑戰反差大的角色

廖瓊枝的上進心是她能有今天成就的主因,當然,一個無父無母的「綁戲囡仔」抓緊機會偷學師是必要的。不過,學藝的心思必須十分強烈,才能在流浪討生活中學習。她說:「我喜歡挑戰。」眼神馬上晶亮起來,她回憶:開門老師名角喬財寶演《封神榜》的花面紂王,出場一亮相喊:「寡人」,銅鈴般大眼和舌頭會同時轉動。在旁扮太監的她,用袖子遮住臉,自己也跟著學演,正在眼睛鼻子忙著結成一球,忘了應聲時,馬上被老師瞪,嚇得她聲音都打結。

直到現在,廖瓊枝仍是如此,她說:「我就喜歡挑戰這種反差很大的角色,其實,小時候學過丑角,若是有機會,好想演看看。」而這回,大家就先欣賞《陳三五娘》中的〈留傘〉,「益春俏皮的模樣,我愛演,觀眾也喜歡, 因為和平常的苦旦不一樣。」她微笑說。

雖然已經封箱,廖瓊枝自從58歲起接受許常惠老師邀請,進大專院校推廣歌仔戲開始,就開著一輛小車跑遍全臺灣。雖然去年「被兒子媳婦吊銷車牌了」,現在依然每天到處跑,忙著教戲、演講,但是不能開車,靠兒孫接送。愛戲成痴的她,正努力用她的方式,傳達歌仔戲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