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頭殼newtalk 2010.11.06 文/簡妙如

當我們還在關注名人大小戀、工頭扮裝秀、Hu’s Girls的新奇樂趣時，剛落幕的紀錄片雙年展裡有部值得注意的影片：「電視帝國之民主也瘋狂」(Videocracy)。這部紀錄片是由義大利出生的瑞典導演Erik Gandini以瑞典資金拍成，看過的人莫不對義大利近三十年來「政治＋媒體」雙位一體的統治政權感到驚異；但靜下來想想，似乎也看到不少當前民主政治與媒體效應聲氣相通的影子。

義大利總理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是該國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建商出身，擁有三家電視台、更買下一支受歡迎的職業足球隊，儘管國內外批評及非議不斷，他還是三度選上義大利總理（1994-5、2001-6，2008迄今）。導演以影片直指貝魯斯柯尼的媒體及政治帝國，所倚靠的便是一套迷惑人心的「影像化民主」。在電子媒體效應下的「民主」，表面上很迷人，但進一步看卻令人不寒而慄。

貝魯斯柯尼向來以愛辦名人派對、性好女色而聞名，而他的電視王國也充斥著以美女、裸露及八卦新聞為主的真人實境式娛樂。影片一開始就紀錄一名年輕男性工人，練著李小龍的雙節棍及彆腳歌唱，懷抱現今年輕人最流行的夢想：沒有成就什麼，但卻想在電視選秀節目上一夕成名。他甚至很用心地從當觀眾開始，練習接近電視舞台、接近那些一直從銀幕上才看得到的名人。但他還是失敗了，唱歌跳舞一次就被淘汰。他認真地檢討原因，得出的結論竟是：因為電視上要的都是美女、美女、美女。

身材姣好的、穿著清涼的，只要在男性名主持人身旁扭動身體、穿得少少、跳跳舞的展場女郎，義大利稱之為「veline」（也就是showgirls）的「維尼那女孩」。影片紀錄了各式各樣的維尼那女孩選拔，而一項調查也顯示現今義大利年輕女孩心目中的理想職業第一名，就是當veline女孩。甚至相當諷刺地，貝魯斯柯尼任命的兩性平等部長，就是一名前veline女郎。影片瀏灠了許多選秀場景，裡面聚集來自四面八方、瘦得出奇、露出一雙雙美腿的女孩們，穿著緊身又清涼。她們有著年輕清秀的臉龐，卻一個個在舞台上生澀地模仿起展場女孩，千篇一律地扭動還稱不上性感的曲線，只期待能被選上。眼裡只看到「名人」，以及只想成為某種特定的「名人」，彷若成為壟罩義大利電視上空一抺華麗而空洞的煙霧。

此外，貝魯斯柯尼個人的名人魅力，也是影片紀錄的焦點。選民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們的總理有多少醜聞、有多少司法案件。因為，「他很有趣」。他不避諱坐擁女色、在豪宅裡開名流派對，熱愛拉皮、植髮及減重以維持形象。而擁有電視台的好處就是，當他要發表全國性談話時，可以暗地讓原時段節目提早結束。而這種電視與政商名人共生的現象，也讓義大利衍生而出的狗仔隊（paparazzi）文化舉世聞名。更驚人的是，當狗仔向貝魯斯柯尼勒索，因為偷拍到他女兒上街但不好看的照片時，貝魯斯柯尼付錢了事；但卻是將照片拿來登在自己的雜誌上，再大賺一筆。這是影片中的經典橋段，讓狗仔隊頭子不得不發出讚歎：「他才是義大利『商人』的典範！」

片尾，導演用總理好友的墨索里尼崇拜，加上荒謬可笑的眾人讚頌貝魯斯柯尼競選廣告歌曲，暗示了某種媒體操弄者的當代版本：一個有趣的政治人物（其實是商人），以不可否認的媒體娛樂價值，創造了不可思議的政治效果，但也是最為諷刺的「眾人歡樂式」民主。一切都可以「假扮／宣傳」，只要留著歡樂與名氣。終日浸淫於或正面、或負面名人新聞中的民眾，逐漸失去了對於真實的觸摸及對政治的判斷能力。

今年曾分別至兩岸訪問的美國學者Chomsky，便在媒體訪問中對當前一切由金錢堆砌、由廣告公關操作的選舉政治，感到憂心忡忡。如此與媒體共生的民主政治隱憂早已不是政治獨裁時代的「一言堂」，反而是結合政治、商業及媒體的當代鐵三角宰制關係。正值國內企業對於媒體王國的經營企圖己愈為高漲擴張之際，而我們也被選戰宣傳中充斥著「幸福、未來、民眾的笑容」…等等話語所淹沒，被日常的媒體名人八卦所壟罩，被沒有成就什麼但卻只夢想「成名」的慾望所牽動。「電視帝國之民主也瘋狂」一片所刻劃之媒體環境，以及對政治、社會及文化深遠的影響力，似乎更值得深省警惕。

（作者為中正大學傳播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