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崢 | 關於記者 | Newtalk新聞

台灣史上最大型選舉9合1大選在經歷了好幾個月的廝殺後終於在昨天落幕了，結果以國民黨面臨史無前例的慘敗坐收，民進黨不論在縣市首長或地方議會席次都大有斬獲，台北市甚至敲出了全壘打，然而，勝選的激情散去，我們從這場選舉中的結果看見了什麼？我覺得可以從以下6個面向來分析： 一．社會共識的累積 首先，這次選舉不單只是一場選舉，追根究柢其實是台灣這幾年對於政府的不滿和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層層累積，最後轉化在體制內的巨大力量。如同許多人所言，國民黨這次的失敗並無法百分之百兌換成民進黨的勝利，追根究柢，6都僅保1都，連新北都差點陰溝裡翻船，這樣的潰敗，最直接的原因來自於過於沉重的執政包袱，馬政府執政這6年來荒腔走板的行徑使民心盡失，選前頂新黑心油案的爆發更是重重一擊，在318運動中，中國因素的威脅和長期以來不當分配的發展路線已經廣泛的被大眾所意識到，政府一直以來所強打的兩岸經貿牌褪色，選民看清不論勾勒出多麼誘人的大餅或是赤裸的操弄國族敵意，都無法改變普羅大眾的生活得不到改善的現況。此次郭台銘以出走牌搭配全台輔選企圖力挽狂瀾，對比2012年眾企業家登高一呼92共識時社會為之動搖的情景，不難見跨海峽企業家社會公信力的邊際效應已然不在。 二．社會運動的檢驗 其次，此次選舉也是對於近年來一波接一波越演越盛的社會運動的檢驗，尤其是自318以降，支持者訴說公民的覺醒，反對者斥之為少數異議份子綁架國家，這段時間以來，社運團體們的訴求究竟具不具備民意正當性，抑或是少數人的同溫層在這次選舉得到了驗證，喚起大眾對於政治的關心並不是一個虛假的辭彙，而是實質的對台灣政治參與一事產生了改變，此次國民黨仍以大量文宣、基層組織綁樁等傳統方式操作，儘管不至未見成效但侷限已然顯現，這些做法跟不上求新求變的網路世代，也打不進已然對傳統政治失望的選民心中，人民對新的政治氣象和更實質貼近生活的改革促成一股洶湧的浪潮最後淹沒了國民黨在此次選舉的身影。 而這對社會運動本身則有2個影響，一是各種運動對於政府的質疑和挑戰受到社會的肯定，未來運動的熱潮仍會持續下去，甚至更盛。二是既有體系運作看似仍能對執政黨構成挑戰，而訴諸大眾，與社會對話的運動成效在某些議題和政治場域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因此著重在傳媒、網路社群宣傳和普羅大眾參與及關注的溫和路線會繼續，短期內不致激化為強硬的街頭路線。然而有趣的點是，過去社會運動與民進黨曾是結盟關係，而這樣的關係在民進黨取得政權後反而嘎然而止，腳色的對立使這樣的合作走到了盡頭，社會運動也開始了艱辛的日子，甚至被人抹成國民黨打手。此次民進黨執政的縣市不乏目前仍在抗爭中的爭議案件，例如意外勝選的桃園底下的航空城計畫，鄭文燦是否能維持身為挑戰者時對政府的檢視標準，抑或是再度因位置和社會運動走到對立面成為被抗爭的對象值得注意。 三．僵固板塊的鬆動 談到藍綠基本盤，過去的政治分析無不強調政治版圖的重要性，隱含的意義是選民的投票行為是僵固的，僅受到當下時空背景或候選人的特質等因素有限影響，縱使有中間選民的存在也只占相當少比例，只在選情極度拉鋸時才有其重要性。 然而，同樣透過這次選舉我們可以看到這樣既定的模式已經產生改變，對國民黨的不滿跨越了藍綠隔閡，即使是鐵票也會生鏽，催不出來的失望深藍選民和賭爛而轉投民進黨的淺藍及中間選民，還有這次踴躍站出來的青年族群，使許多傳統國民黨的絕對領域也遭到覆滅，若在一年以前說國民黨會在台北市一對一的選舉中大輸20萬票以上無疑是天方夜譚，但如今不只是媒體高度關注的台北，全台各地都出現了大幅的震動，這樣的轉變並不是藍綠勢力的交換，而是象徵民意的流動性提高，政績和能否將政策理念說的透明清楚的重要性會逐漸上揚，傳統訴諸基本盤和激化對立的作法會逐漸式微，未來若是民進黨無法將這樣的不滿轉化為實質的信賴同樣版圖可能在一夕間流轉。 四．青年世代站出來 上述的流動性最具體的例子就是終於在政治上顯現影響力的青年世代，這半年來不斷被提起的青年關心政治在這段時間的發酵後開花結果，過去青年被稱作不願投票的一群，連帶的在政治上也就無足輕重，就算是聚集在網路上的討論也只被視為小部分人的共鳴，成不了氣候，然而高房價、低薪等惡劣條件還有服貿等議題喚起青年認知到，不參與政治就無法改變環境，遂而起身行動，各地都湧現的青年返鄉投票潮共同促成了這次的變天。有了參與並產生影響的經驗，未來青年對時事的關心和批判只會更強烈，政府如果未能改變以往長期偏重資方和中老年族群的政策以及開始認真處理世代正義的問題，恐怕只會再次遭到青年的反撲。 五．網路社群的影響 而提到青年便不得不提到網路，網路的特性是即時、流通、難以駕馭，綜觀這次選舉網路在公共事務的討論和選舉的風向上絕對佔了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往網路雖然發達但在議題的設定上仍受主流媒體影響頗深，雖偶有熱點能引領傳統媒體但互動有限，不過隨著討論公共事務的風氣日盛和社群網站的推波助瀾，網路在意見凝聚的影響力會更強，甚至開始吸納非傳統網路族群而開始影響他們。國民黨此次在台北市的選戰便完全無法打入網路這塊戰場，原因是其對於青年族群的無知和疏離，只能在傳統媒體上試圖「教化」年輕人，淪為否定對方拒絕檢討，而將自己置於對立面，自然無法得到支持，反觀柯文哲則在選戰的節奏和政見的擬定上都成功掌握了網路開放參與的特性，使其不費吹灰之力並能收巨大成效。由於網路爆炸性的傳播和不易掌握的特性，未來將會是兵家必爭之地，民進黨長期在網路上具有相對優勢，此次一些網路行銷確實也打得不錯，但網路具有高度的批判性，在未來民進黨肩負起更多行政責任後能否持續維持優勢，以及許多縣市較傳統打法的政治人物能否跟上這個趨勢仍有待考驗。 青年和網路的崛起除了給予國民黨慘痛的教訓外，也扎扎實實的賞了民調機構一個耳光，不論是一路做來的各家民調或是選前的封關民調，無一有預測到此次選舉的結果，讓所有人跌破了眼鏡，過去以市話為主的調查在統計的偏誤上就一直為人詬病，但歸咎於青年投票率不高此偏誤一直不明顯，這次以後不論是政黨的動員和評估或是民調的預測，恐怕在方法上都需要徹底地重新檢討，才能跟上這股潮流。 六．第三政黨的轉機和危機 而這次9合1顯現的趨勢是否代表著第三勢力或小黨的大好機會已經來了？我認為並不必然，固然公民社會的崛起和議題在網路上的倡議對於強調理念和價值的小黨來說是一股可以搭上的浪潮，然而觀察全台各地的選舉結果，雖然綠黨和樹黨這次均有斬獲，但人數皆只兩位，基進側翼和許多其他獨立參選人最後都惜敗未能挑戰體制成功，對比龐大的公民運動和社會力量，以及對執政黨和傳統政黨政治的厭倦，其實是不成比例的，相反，大多數的選民仍在兩黨政治的邏輯中投票，台灣人長期習慣二元對立的思考一時不會立即改變，而民進黨此次的結果氣勢如虹，未來可能帶動進一步黨的成長，不論是在實質的選舉或資源的吸納都會壓縮小黨的空間，縱使伴隨基本盤的鬆動和賭爛票的游移，但倘若這樣的移轉只存在在國民兩黨之間反而是強化了兩黨政治的結構，不利第三勢力的發展，民進黨此次的成功也會直接影響到其對於自身發展未來的評估，對於第三勢力不見得會更友善，相反的可能更強勢，對於有賴國民兩黨修改選舉制度來打開小黨生存空間的第三勢力來說不容樂觀。 總結來說，民進黨在這次9合1大選取得了空前的成績，馬上要面對的是黨內已無人可挑戰的蔡英文邁向2016之路，面對更多的權力和更嚴格的檢視，以及已經成形的青年網路世代還有越發茁壯的公民運動，民進黨能否禁得起價值的考驗，與這股勢力溝通甚至合作，抑或是和公民社會發生摩擦甚至再度成為社會運動對抗的對象，將會是接下來重返執政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