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台北敦化北路與長春路交會口的台灣第一家T.G.I.FRiDAY'S(以下簡稱「敦北店」)走過25年的歲月(1991-2016),於2月22日劃下句點。

「敦北店」開幕之前,當時(1991)該集團總裁德國籍的Juergen Bartels曾率團來台北參加「北美旅遊協會」,他單獨接受我的專訪(刊在1991年10月6日的「自立晚報」,見圖。) 訪談中指出,T.G.I.FRiDAY'S在美國以「好氣氛」「好服務」「好食物」而吸引雅痞,每家餐廳都設有Bar服務餐飲。

1980、90年代的敦化北路與民生東路有「金融圈」的封號,許多白領或管理階層的「老外」在此上班,因此匯集許多歐美餐飲店;「敦北店」開幕後,每天黃昏到打烊,它位在地下樓層的Bar台永遠擠滿了人,不論是黃昏時段的Happy Hours或晚間8、9之後的用餐時段,那是還沒有禁菸的年代,Bar台常傳來陣陣雪茄香;我在「自立晚報」編完版之後,常到此抽隻雪茄,喝幾杯Wine或Gin Martini,那真是我的美好記者生涯。

永遠都有服務生為客人開門、問候的T.G.I.FRiDAY'S,一進店,服務生總會先問客人「有沒有定位」,接著就引領客人到地面樓層、位在門口兩側的座位;因為進門往前走就是往下通往Bar台的樓梯。我通常回服務生「我到Bar」,就直接下樓朝我的標地物:一個類似四柱床的木面Bar台走去。當你走下樓梯時,特別是晚間5點半之後總看到Bar的3個台面,已聚集許多外籍與本國的上班族喝酒聊天,當然還有那些有裝扮的職業女性,讓人覺得台北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商業都會。讓我想起Bartels接受我訪問時所說,T.G.I.FRiDAY'S是一家吸引雅痞的餐廳。

通往Bar台的木質階梯,寬闊而又擦得明亮與兩旁永遠擦拭晶亮的金黃色銅管扶手相互輝映。下樓的過程就是看人與被看的經驗。頭頂是挑3層樓高的空間,尤其當有衣著時髦入時的女人走下樓,Bar台男人的眼睛一定轉向樓梯向上看。此刻,有的是,沿著扶手輕移腳步,眼睛不敢往Bar台這方向看(「敦北店」的洗手間在地下樓層);有的是,落落大方往Bar台看,當她看到熟悉的友人則開始展開笑容,直到她坐在Bar台某位幸運兒的旁邊,大伙才不捨把眼睛轉開。那真是有趣的「間歇曲」。

黃昏時段的Happy Hour是Bar台最沸騰的時段,印象中啤酒與House Wine都有買一送一。當年「敦北店」不論是Red還是White 的House Wine,各提供3到5瓶供客人選擇,從Dry到微甜的口感都有,甚至還有Rosé。啤酒的種類也很多而且都是國際品牌;當然更不用提T.G.I.FRiDAY'S的招牌Cocktails。

T.G.I.FRiDAY'S每年都有花式調酒比賽,先在國內各店比賽,台灣區比賽,接著再到國際,若你是Bar台常客,在比賽前的一段時日,每天可以看到要參加比賽的Bartender在你前面耍各種調酒花招。當時有位女Bartender Juswin(陳)就獲得亞洲區冠軍,我還幫她寫篇報導登在「自立晚報」,Juswin是一位很積極、待客友善仍保有自己想法的女性;之後在T.G.I.FRiDAY'S升到高級主管,並曾派到中國協助展店。

「敦北店」25年的歲月,若我沒記錯,它的Bar台曾歷經兩次的改變。第一次的改裝相當重大,將原有的木頭Bar台整個廢棄,改成今日的大理石桌面,客人面對的是霓虹燈為背景的玻璃酒架,相較之前的溫暖、成熟、讓人親近的氛圍,變得冷而少有人味。我應邀參加改裝後第一晚的活動,坐在Bar台,迎面的燈光讓我無法看清楚Bartender的臉龐。不只我有如此困擾,很多同時期的老客人也都有如此感受。Bar台改變之後,幾次我與不同的Bartender聊天,他(她)們都說,老闆希望改成比較新潮的風格、吸引新一代的消費者。我不知是否有吸引到台灣老闆所期望的「年輕族群」;但可以確定的是,逐漸的,我在Bar台也看不到那些不期而遇的老酒友,而我也慢慢轉移陣地,偶而與朋友相約在「敦北店」,Bar台已不復當年光景,樓梯還在,聞不到佳人下樓的聲音,看不到儷人下樓的風姿,只有空留回憶。

女兒赴紐約讀書,婚前婚後都住在Downtown華爾街那一帶,沒料想到,我到紐約每天進出總會看到以紅白相間的T.G.I.FRiDAY'S(Broadway百老匯大道47號,鄰象徵華爾街的那頭銅牛很近。)到紐約總會到Midtown第五大道逛那些精品名店,在靠近勒克斐洛中心附近也有一家T.G.I.FRiDAY'S(第五大道604號),我常在此小歇喝杯House White,價錢與其它店一樣。

第一家T.G.I.FRiDAY'S(Thank God It's Friday's感謝上帝又到了禮拜五)於1965年在紐約市第一大道上開幕,餐廳設計為木頭地板、紅白相間桌布、服務生的上衣也是紅白條紋,客人生日到餐廳用餐,服務生會圍過來為壽星唱生日快樂歌祝福,Bar台區有金黃銅管為特色。1988年Tom Cruise所主演的電影Cocktail,就以T.G.I.FRiDAY'S為背景。從1975年起它成為美國明尼蘇達州Carlson集團的一員,旗下有Radisson連鎖旅館、旅行社、房地產投資等,當年Bartels總裁告訴我,平均每十天就開設一家旅館。

台北「敦北店」這25年來的演變,印證台北消費人口結構的改變,從國際化變成區域性或中國化。以House Wine為例,從當時的多種選擇與口感,到近幾年只提供一白一紅,而且都偏甜,很難搭配食物,每次服務生給我的答案不是「台灣人喜歡這種口感」就是「現在老外很少,點Wine的客人很少」;另外像Happy Hour時段,剛開始,啤酒甚至House Wine都是買一送一,如今只有啤酒或特定Cocktail買二送一;最大的改變約在兩三年前,台灣的T.G.I.FRiDAY'S已從美國直營店,變成加盟店。

對一個習於歐美餐飲的我,眼看著台北較道地的西式餐飲日漸消失,歐美商務客人來台或駐台的歐美商務人士日漸減少,到處充斥著中國客與亞洲鄰國來台的短期觀光客,這些觀光客都去吃所謂的「本地特色美食」;當年以「老外」或像我這種習慣在Bar台喝酒為訴求的Pub Restaurant關的關,留下來也寥寥可數、生意也稀稀落落,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似乎才是昨日時光,敦化北路敦化國小旁的「國際大樓」,它的一樓曾是「福樂」冰淇淋店與餐廳,之後是一家當年台北最時髦的夜店(若沒記錯店名就稱為Passion),接著是Dan Ryan's(曾經是我常喝到Last Call的地方)以及Shannon's愛爾蘭Pub Restaurant(可以喝到許多種愛爾蘭生啤、啤酒、威士忌,還有愛爾蘭菜,每晚總擠滿著客人)。後來Shannon's關掉、Dan Ryan's遷到信義區,如今「國際大樓」整棟封起來有如破落戶。甚至位在信義路與基隆路交會口的Tavern、吳興街口基隆路上的T.G.I.FRiDAY'S也都歇業。

每次路過復興北路的My Another Place,我總習慣從它靠路邊的玻璃往內看,想起1990年代從下班開始,不論是Bar台還是座位區,總坐滿「老外」與本地的酒客,這些老外有的是派駐台北,有的是附近Sherwood(西華)飯店的客人,也常有在酒店工作的人下班後到此喝酒;我多次與女兒在此用午餐,教她喝英國Boddingtons、Newcastle,愛爾蘭Guinness,沒想到後來她去英國讀英文都用得到。但我總想起那個頗有風韻的女老闆Molly,我們各坐在Bar台兩側,每側各有兩個位置,她那側面對著門,只有一個只屬於她或她的姐妹的位置,前方就是收銀台;我習慣坐背對門旁邊的這側,與她遙遙相望,偶而舉杯微笑相互致意,客人少或稍晚時刻會過來與我聊天,有時請我喝杯Boddingtons。有次談到台北的餐廳,她也是「亞都」迷,對Soufflé讚不絕口,有天我開口請她一起到「亞都」吃晚飯喝酒。之後,她還在安和路上靠近Shangri-La酒店附近開了一家Saints & Sinners,U字型的木頭Bar台堪稱台北最大,由她的妹妹管理。曾有段時間,我先到鄰近的Carnegie's喝Crazy Hour的折價酒,再到Saints & Sinners,稍晚再到Shangri-La酒店6樓「李白酒廊」。後來這個妹妹嫁到美國,Molly兩頭跑,加上老外日漸稀少,約四五年前也歇業了。如今My Another Place也不復當年盛況,令人不勝稀噓。

安和路上還看得到「老外」的Carnegie's,過去每天下午6點到7點的Crazy Hour,(這一個小時,點一張A4上所列的酒,價錢為平常的一半)有十來個座位的木頭長Bar台總擠滿了「老外」,現在已今非昔比,有一次整個Bar台就只有我一個人。

當然,以本地客人為訴求的Pub也斷斷續續的出現,常可聽到敬酒乾杯的爭論,甚至喊拳的吵雜聲,那種國際氛圍已不再,或許只在國際連鎖酒店的Bar還找到一些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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