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採訪你,報導你這家店?」

「你要不要收費?」

 

這是我與一位店家主管剛剛的一段對話。這家只有3張小圓桌、充其量也只容七八個座位的小咖啡店,就位在我打工樓下約3分鐘腳程的復興南路上,約3年多前開幕,從此我成為它的常客--每星期至少去一次、在上午11點過後客人最少的時段、每次只喝一杯熱美式咖啡,趁此翻閱當週的經濟學人週刊或紐約客。

 

有限的店面空間,最多只容3位員工,我注意到常有附近的上班族打電話到這家小咖啡店訂購咖啡,或者許多「過路客」外帶,因此他們總是忙進忙出的,其中有一位身材豐滿、談吐爽朗的女子,這3年多一直都由她當家,另外兩位員工似乎都是工讀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不同的臉孔。通常她看到我走進店裡,不用我開口,她就跟員工說,熱美式、用馬克杯裝。我也注意到,似乎只有我喝完才付帳(40元),其它內用的客人,在咖啡上桌就隨即收費。

 

我雖然與她沒甚麼交談,但在狹小的店面,總聽得到她在講電話的片段,因此才知道,這家小咖啡店在哪裡又在哪裡展店,也引起我記者的好奇本性。有天在付帳時只有我這個客人,我就跟她聊了一下,問她們開了幾家店,可不可以接受我的採訪,沒想到她會問我「要不要收費?」

 

自從網路新聞興起、所謂的Blogger當道,若非熟識的朋友或店家,當我問「可不可以採訪你?」我也早已習慣對方很直接回答我「要不要收費?」

 

1990年代我在「自立晚報」,採訪、主編流行消費、國際旅遊與餐飲新聞,每天總有許多採訪,進報社隨即趕稿與編輯,我從未因為採訪報導而向對方「索費」。那時我參考英美權威媒體的做法,在報導某家餐廳時,於文末列出實用資訊,如餐廳名號、電話、地址、價位、付款方式(如接受哪些卡)、營業時間(如周休某天、或打烊時間)。可以參考「紐約時報」每周三的餐飲版。當年有些同事與同業認為我「一定有拿錢,否則為甚麼幫店家打廣告?」我是懶得也不屑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受訪對象最知道,我從未因為報導,而向他們要過錢。

 

哪個記者向採訪對象「索費」或藉勢在採訪對象的機構兼任某某職位(顧問是最常見的名目)收取費用是常有所聞,甚至成為公開的秘密。我曾在中國時報、聯合報、民生報、自立晚報等多家媒體擔任過記者或編輯(我曾主編過5年的「消費者報導」雜誌),但我很少也不習慣與同一條路線的記者往來或互動,我寫我採訪的;除參加受邀的記者會外,我自己花錢到許多餐廳消費、買名牌,直接與第一線的餐飲工作者接觸聊天。因此可以從業界聽到對記者的一些評論與八卦。

 

或許出於記者好奇與愛聊天的本性,加上自己喜愛閱讀,縱使在國外,我也很喜歡也很習慣與國際酒店或當地餐廳的從業者聊起相關的話題,也常成為我報導的一部分。網路媒體興起後,那些還在餐飲業界的當年受訪對象,一直以朋友的角色鼓勵我建立自己的品牌,也就是所謂的Blogger,她(他)們最常舉例,「看看某某人,寫一篇就拿多少錢」來勸進我。我只有笑笑的說,若我當年寫報導向你要錢或兼個甚麼顧問的,今天我們還會坐在這裡聊天嗎?

 

我想這家咖啡店一定被很多「寫手」開口要過錢,所以當我問她可不可以接受我採訪時,她直覺的反問我「你要不要收費?」

 

原來文字工作者是那麼不值錢;或許也可以說,文字工作者是有價錢的,只要你出得起,我就為你寫。

 

我在某大學新聞學系兼課至今已有32年,近20年來教授「新聞採訪與寫作」、「新聞編輯」等相關課程,即將開學,這篇或許可以當做我第一堂課的開場白。搞不好現在的學生會問我「老師,現在的行情寫一篇可以拿多少錢?」

 

(誰可以告訴我)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