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北捷運大安站附近的一家公司打工,周遭有Starbucks、Ikari、Subway、Dante幾家咖啡簡餐店,我習慣等午間用餐的人潮過後,像西班牙或墨西哥人一樣約兩點左右才吃午飯喝杯咖啡,這時,我若不是瀏覽The New Yorker就是腦筋放空,觀賞用餐客人的互動、穿著裝扮(特別是女人)、身體語言。
 
這家Starbucks的客人有K書的大學生、盯著電腦的「個體戶」,或是穿著時尚的二三十歲男女,想必是談業務,或抽空「再忙也要跟妳喝杯咖啡」,年輕真甜蜜;像我這種頭髮發白的男人,在這家Starbucks還真少見,還好,它就在我辦公的對街,方便與友人約稿討論文章的事。
 
我習慣Subway的餐點,美中不足的是,用紙杯喝咖啡,總覺得在趕著進辦公室,無法鬆口氣;否則Subway是週間打工一個人用餐的好地方,上門的客人絕大多數附近年約三十的上班族,還經常有「老外」的影子。
 
與前兩種美式店家相較,靠近敦化南路口的信義路上有家Ikari,除外邊的抽煙區大多是年輕人外,店內的客人年齡層明顯較高,不過許多是常客,因為我若去用餐喝咖啡,都可看到這些似曾相識的客人,習慣坐在某些位置,喝他(她)们習慣的飲料。偶而聽到他們隔桌對話,我猜他們應該都是住在敦化南路、安和路、信義路一帶的退休族,談的是住在美國的兒孫,分享到美國探親的喜悅,或每個月的第幾星期要去那家醫院拿甚麼藥,相互討論醫師與病人的互動,彼此交換看病養身的經驗。
 
在這家Ikari有許多不同的「一家人」,有的母親陪子女做功課溫書;或是三三兩兩年輕媽媽趁孩子從補習班下課前點杯飲料聊「媽媽經」。
 
另一種常見的「一家人」,是中年媳婦或女兒在外籍看護陪同下帶著坐在輪椅的老人出來用餐喝咖啡、喝下午茶,有些家人還親自為老人餵食。看到此景,總想到兩年前91歲過世的老爸,在他最後的10年,逐漸失智到也需要旁人餵食、穿紙尿褲,無法認識親人或帶他外出用餐。而這些老人還帶得出來,我常猜想,這位(些)中年女子若非女(媳),或許是愛他甚篤的「少妻」。若是後者,對照自己即將來的晚年(我又不是住在這一帶,加上窘困的財務),我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其中有一位男人幾乎每天到這家Ikari,固定「坐鎮」在同一張四人座的位置,點個午餐、一壺綠茶,總在看小說,偶而把玩手中的石頭、觀看客人,或與熟客聊幾句。有天他以好像跟我熟識般的自然口吻對我說,你都打領帶穿長袖不熱嗎?於是我們聊一下,才知道他已92歲,住在「敦南」巷弄裡,很早就從上海來台。他視力好,看書不用眼鏡,穿著類似英國Daks格子襯衫,Casual而宜人,稀疏白髮但有光澤,神采奕奕。
 
他是我希望成為的老年人與老年生活。
女兒上大學的那個暑假,要到英國牛津暑修英文之前,有天我們在「頂好」商圈的McDonalds聊天,聊著聊著她問我,「爸,你老了(指的退休)之後要做甚麼?」我立即回她,看看書、看電影,有錢的話就到「亞都」(麗緻)酒店的Bar喝杯葡萄酒Happy一下,出門前把自己梳理得體體面面。女兒聽到我能自我打發,似乎蠻放心的。因為她從小就習慣我天天看書(看書報、趕稿)、愛看電影、喝(不只1)杯葡萄酒。
 
與女兒這段對話是1999年,不到兩年後的這十多年來,疾病纏身的兩老讓我身心俱疲、經濟吃緊,從事的又是「夕陽工業」的報紙與雜誌(8月初Amazon創辦人Jeff Bezos在買下「華盛頓郵報」當下不就說,20年後報紙就會消失),這些時日只憑著勇氣一步步往前,相較在這家Ikari出現的老人,在這變化無常的年代,他(她)们自在而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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