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正在急促地叩門的新時代」中，過去的冤屈、過去的不義……歷史的缺憾、是非也都還諸天地，那時候，我們才能昂揚地向前看，而不必充滿戾氣地要清算過去。……

辭去終身立委  告別舊時代  「元帥東征」成為經典

1991年9月27日，民進黨5週年黨慶前一天，上午8時45分，時任民進黨主席的黃信介重返立法院。不久前，美麗島事件獲得平反，黃信介恢復增額終身職立委身分。這天，他以＜請與我一同告別舊時代＞為題發表辭職演說，隨即走出議場，揮揮手，一分一秒也不戀棧，為黨外以來解散「萬年國會」的改革訴求以身作則，堪稱政治家的典範。第二年年底，「元帥東征」為民進黨到花蓮開疆闢土，攻下難能可貴的一席，至今仍為經典。

八年後，1999年春，同是美麗島大老的另一位民進黨前主席許信良，和前一年年底才高票落選台北市長的陳水扁，兩人競逐黨內總統提名，但因黨內有「四年條款」內規，挾高人氣志在必得的陳水扁，起先不具參選資格。派系各擁其主，廝殺激烈。

居間協調黨內總統初選提名  老許和阿扁  手心手背都是肉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已經71歲的黃信介抱病出面協調。對黃信介來說，一位是美麗島時代的老戰友「老許」，一位是自己軍法大審的辯護律師「阿扁」，手心手背都是肉，頗感為難。到了3月，確定協調未果。

據稱，在整個協調過程中，有人「咄咄逼人」，讓黃信介動了氣。後來，形勢比人強，黃信介選擇支持修改「四年條款」，為陳水扁解套。7月，陳水扁在黨內出線，代表民進黨出馬挑戰總統大位。11月30日，沒有等到第二年陳水扁的勝選和政黨輪替，黃信介病逝，這應該也是他投身台灣民主運動一輩子留下的最大遺憾。

陳水扁當選總統  隔天到黃墳前致敬  展現自己是「權力道統」繼承人

2000年3月19日，陳水扁當選總統的隔天，就到黃信介的墳前致敬，感謝信介仙一路以來的啟蒙和支持，除了表示飲水思源，其向美麗島前輩們展現，他是黃信介的「權力道統」繼承人不言而喻，也宣示著辯護律師的時代已然來臨。

初掌政權，權力基礎尚不穩固的陳水扁，由於朝小野大，便以「全民總統」為訴求。從拜會國民黨大老、前行政院長孫運璿還幫他推輪椅，到提名前國防部長唐飛出任行政院長，即便只是政治表演和權宜之計，但這個時候的陳水扁，應也沒有讓黃信介在天之靈失望才對。

然而，等到權力一鞏固，陳水扁和民進黨政府便開始志得意滿了起來。唐飛的去職，陳水扁以「搬開路上的大石頭」暗喻，已備受爭議；而會見完國民黨主席連戰後立即宣布停建核四，更是狠狠打了在野黨一巴掌。如此一來，不僅讓陳水扁宣稱追求「朝野和諧」流於口號，同時更預告了藍綠四年後各自歸隊再次對決，已無可避免。

一句「總統英明」惹議  協商折衝《台獨黨綱》被扣上紅帽子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黃信介那時還在世，則絕不可能坐視陳水扁和民進黨政府的趾高氣昂。雖說黃信介當年曾盛讚李登輝「總統英明」而惹得黨內不滿，但正如近日多位美麗島大老所回憶稱，黃信介是為了支持李登輝與國民黨非主流派鬥爭，完成總統直選修憲，更難得的是不為己謀，沒有爭取參選總統，值得肯定。

再說，相較於陳水扁等民進黨人在贏得政權後，每逢國家重大慶典勉為其難高喊「中華民國萬歲萬萬歲」時的臉不紅氣不喘違心之論，老人家（黃信介）對第一位台灣人總統李登輝的一番恭維話，既真誠，也顯得有幾分可愛。

黃信介的名言之一是「反攻大陸，只能說不能做；台獨只能做不能說」，黨主席任內甘冒罵名，支持李登輝主導的國是會議和憲政改革；又不惜與新潮流等不同派系為了在全代會通過《台獨黨綱》，以及台灣人民「有主張獨立的自由」等提案協商折衝，甚至被扣上「聯合中國推翻國民黨」、「秘密勾結中共出賣台灣」、「心向大陸」等紅帽子。

紅衫軍震撼綠色執政  黃信介若未辭世應也會痛心疾首

陳水扁第二任後期，「紅衫軍」震撼綠色執政，美麗島「戰神」施明德率領百萬民眾再度走向街頭。黃信介此時若尚未辭世，對於自己一手拉拔的陳水扁那麼失去民心，應也會痛心疾首吧！

好不容易熬過八年在野，2016年，蔡英文領導民進黨重返執政之路。上台以來才兩年多，施政欠佳、外交受挫……，但不時看到已經「完全執政」的民進黨，從總統府到國會，從中央到地方，卻只會罵中國出氣，或遷怒國民黨，黨同伐異，然後一籌莫展，一點都沒有執政者所應有的擔當和作為、包容和氣度，反而因為擁抱權力而多已面目全非。至於攸關台灣未來的統獨議題，面對崛起後的中國，更是進退失據，沒有為民眾提出一個負責任的新論述和可行願景。

黨同伐異  清算過去  豪雨成災怨天尤人 不怕信介仙在天上罵出聲？

黃信介若地下有知，恐怕也會感到慚愧，特別是他在27年前辭去立委演說中所期期以為不可的「充滿戾氣」地「清算過去」，民進黨人反而「都做到了！」

上述例子俯拾即是，最新的就是今（24）日，中、南部豪雨成災，擔任過台南市長近七年的行政院長賴清德反批，「讓批評的人當上帝，看把這種雨量的暴雨下在台灣哪個地方，他有把握不會淹水？」賴揆所言或許也是事實，但聽在災民耳中，難道不會刺耳？尤其花了那麼多預算治水，之前還誇口宣傳為政績，不是嗎？

信介仙在天上，眼看昔日他胼手胝足為民進黨打下的執政根基，後人不懂珍惜，盡是「吃老本」，還不思反省檢討；閣揆不但沒有流露一絲絲悲天憫人之心，卻只會在那裡怨天尤人，他恐怕也會罵出聲來吧！

音樂會距離選舉不到百日  老黨外感嘆信介仙和美麗島事件被消費

今天下午的「向黃信介先生致敬──紀念黃信介90誕辰音樂會」，原本是由當年的「五人小組」發起。幾位大老過去幾十年來都曾與黃信介一同引領台灣的民主運動和政治改革浪潮，撫今追昔，回顧信介仙的人格典範後再出發，頗具時代意義，也可療癒民進黨支持者的懷舊之心。

總統蔡英文推崇黃信介「包容大度、知人善任、大而化之、不計個人榮譽、不畏強權，以其草莽力和親和力，讓他一呼百應，一個老大帶著一群書生打造台灣的民主奇蹟」。

說得真好！只不過，距離年底地方選舉不到百日，民進黨中央黨部又藉此強力宣傳音樂會。也難怪美麗島時代記者出身，後擔任過立委、國代及地方政府局處長的「老黨外」陳婉真感嘆說，「如果沒有選舉」，她會很樂意參加這場音樂會。她質疑，信介仙和整個美麗島事件都被拿來消費。

還有多少人記得江鵬堅、陳定南及傅正  持續守護民進黨的傳統價值呢？

行文至此，不禁令人想起「一屆立委，終生黨外」的創黨主席江鵬堅、以「宜蘭經驗」為人津津樂道和法務部長任內嚴加查賄的「陳青天」陳定南，以及《自由中國》年代追隨雷震的外省籍知識分子傅正等人。他們都是黨內少數始終堅守理念，胸襟寬闊，清廉自持，可惜踽踽獨行，英年早逝的民進黨菁英，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們、持續守護這些民進黨的傳統價值呢？

信介仙個性豪爽，極具草根性和親和力，假如今天他老人家依然健在，看到自己奮鬥一生換來的民主改革和政黨輪替，淪落成這般模樣，或許會以他特有的亦莊亦諧口吻嚴厲罵說：「恁這陣夭壽死囝仔，民進黨甲台灣交厚恁十九年，刷變按餒！？』，然後氣pupu一個一個指著鼻子罵吧？！

放眼望去  又有幾個民進黨人  對得起信介仙？

當「清廉.勤政.愛鄉土」早已只剩下口號，「謙卑謙卑再謙卑」被民眾揶揄成「千杯千杯再千杯」後，真的，放眼望去，又有幾個民進黨人，對得起信介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