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在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蔣介石去世!台灣政論曇花一現

「蔣介石仔死去時,我佇中油上班,剛剛聽到時內心真高興,想說這個獨裁者,刣死這尼多台灣人,嘛是會死。電視新聞佮報紙,看到台北跪一片天,哭天動地的場面,南部較無,只有學校的學生較可憐。」

「但是,阮中油員工攏總要掛黑紗,親像戴孝仝款(一樣),心內介袂爽(內心很不爽),但是頂頭的命令,嘛無法度(也沒辦法),戴規(整)個月。有一寡仔(一些)同事互相會知影心內介歡喜,但是不敢表現出來,畢竟彼咧年代,抓耙仔介多。而且歡喜沒多久,擱感覺厭嫌(沮喪),老的走了,小的擱起來,仝款專制獨裁,媒體開始一直捧,攏是蔣經國『親民愛民』的造神報導。」

自從聯合國否決並驅逐「蔣介石代表」,台灣黨政軍壟斷的媒體裡,哪天突然「嚴厲譴責」哪個國家,一定都是國民黨代表中國政府的地位又被否定。

那時的台灣,沒有人敢公開檢討蔣介石的「漢賊不兩立」,官方說法、媒體報導、校園洗腦,舖天蓋地都是匪偽政權邪惡狡詐,「納匪」國家罔顧國際正義,歷史會證明承認匪偽政權的嚴重錯誤云云。  

媒體以及校園教育,更加厲行「鞏固領導中心」的洗腦任務,讓那一世代的台灣青年學子,在許多年之後,仍然深信不疑,甚至民主化之後的選舉裡,成為國民黨的重要支持基盤之一。

但是,國際處境的重挫,所謂「代表全中國」的政治神話被瓦解,蔣介石威權體制的正當性基礎,也出現殘酷的照妖鏡,恐慌性的移民潮、股市崩盤與資金外流等。黨外反對運動界,也擺出積極挑戰的姿態。

「蔣介石仔死無幾個月,『台灣政論』出來,彼時介轟動,中油內底嘛(裡面也)有很多同事甚至主管攏會偷買、偷看。下班了後,阮一陣(我們一群)『同國的』嘛會熱烈討論,不過出無幾期擱予停啊(又被停了)。」

戒嚴體制的年代,黨外雜誌一直是戴振耀成長過程裡,最重要的精神糧食,不曾中斷。「台灣政論」發行人是「增選」立法委員黃信介,社長是「增額」立法委員康寧祥,總編輯是張俊宏,副總編輯是黃華跟張金策。

社務委員還邀集了姚嘉文、郭雨新、黃順興等黨外菁英。此外,張俊宏又網羅了陳鼓應、蘇慶黎、王拓、王杏慶(筆名南方朔)等人士參與撰稿。名單可以清楚看出,「台灣政論」等於是跨越省籍,集結統獨左中右的反國民黨聯盟。

「台灣政論」一出刊就造成轟動,熱銷有如「自由中國」的翻版,第一期就再版五次,到了第五期已經有五萬本銷售量,以及海外兩千個訂戶。但是,隨著年底「增額」立委選舉的逼近,「台灣政論」的言論尺度也不斷升高,終於在十二月份的第五期,遭國民黨祭出「停刊處份」,夀命僅短短五個月。

遭到停刊處分的文章,主要是由澳洲昆士蘭大學教授邱垂亮撰寫的文章「兩種心向」,被國民黨政權認定「煽動他人觸犯內亂罪,情節嚴重」。關鍵文字是文章結語引述中國柳姓教授的話說:

「他(柳教授)相信台灣人想『當家作主』,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是在台灣本土人民武裝起義,推翻國民黨的獨裁政權;第二是台灣人民團結起來,奮鬥爭取早日和『祖國』和平統一。」

那年最受矚目,也最震撼台灣社會的黨外落選人,是戴振耀自幼在黨外雜誌裡,就被「小鋼砲郭雨新!為農民請命」的標題吸引,並且深深感動與敬佩的郭雨新先生。

戴振耀新婚仍不忘關心的「增額」立委選舉,投票率高達76%,某個角度看,蔣介石的死亡, 明顯激升朝野兩方的意志攻防。

新婚心繫黨外

「別人結婚渡蜜月,攏是去遊山玩水,伊是帶我說欲去聽許世賢演講,結果,找不到路,只好佇台南公園看規天的猴山(看整天的猴子)。」耀嬸回憶耀伯連新婚的時候,滿腦子還在關心那年底的「增額」立委選舉。

1975年「增額」立委應選52席,包括區域立委27席、山胞(原住民)及職業團體立委10席,以及由總統遴選的僑選立委15席。總計52席比最早的「增選」11席,看起來好像多了不少,但是增加的海外僑選立委由總統全權決定,職業團體代表根本是國民黨囊中物。

黨外人士有機會的,只有區域選舉的27席。更遑論當時還有高達2、300名不用改選的「資深」立委。換句話說,「黨外」縱使拿下全部的區域選舉27席,在立法院佔比仍然不到1成,除了有發言權之外,完全無法憾動國民黨政權。這是自始就不符合民主,也不公平的假選舉。

但畢竟這讓原本只能在省議會活躍的「黨外人士」,有了進軍國會「宣揚自由民主理念」的機會,因此原省議會的「五龍一鳳」,如郭國基、許世賢、郭雨新,都先後投入增補、增額立委選舉。

這次選舉,許世賢參選的第四選區,包括雲林、嘉義、台南縣市等地區,戴振耀帶著新婚妻子,想去聽的「政見發表會」,在台南的崑山中學舉行,遺憾找不到路而錯過,兩人在台南公園看了一天的猴子。

在看猴子的當下,兩人完全沒有想到,十四年後,戴振耀也投入最後一次「增額」立委選舉,並且破天荒當選非國民黨籍的農民立委,跌破各界眼鏡。

婚前談戀愛,只是寫信、約會,婚後共同生活才見識到什麼叫「政治狂熱」,耀嬸有段時間相當不適應這個看不見的「情敵」,一度感覺被冷落而抗議。

嫁到橋頭,耀嬸辭去原本在加工出口區的工作,白天專職填補了夫家的農務,戴振耀白天在中油上班,下班後經常愛跟一群黨外雜誌的同好關心政治,難免忽略了耀嬸。

「莫(不要)看阿珍很隨和,阮兩人倘是有啥米嘸都好(鬧情緒),攏一定是我要投降。她生氣起來,我嘛是要『撒嬌』很久才會當收山(才可以結束)。哈哈哈。」排除萬難,好不容易娶到的人生伴侶,耀伯非常珍惜。

耀嬸原本就是喜歡耀伯那份熱情與正直的特質,想想關心政治,又不是什麼「不良嗜好」,加上婚後跟人家學了一些手工藝,看著自已手中完成一件件的手工藝作品,很有成就感,漸漸也樂於這種「放牛吃草」,各自快意的婚姻生活。

「後來我已經慣習暗時(晚上)做手藝,伊有當時仔(他偶而)提早回來,一直欲和我講話,我顛倒(反而)感覺嘸慣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