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偉中
 
阿扁被判重刑了，一如預測。作為中華民國第一位被起訴、下獄、判刑的總統，「永遠第一」的陳水扁，又奪得了一個冠軍。這條新聞，只是讓人心情感到沉重，並無任何喜悅，陳水扁帶領黨外以來的民主改革運動達到高潮，也終結了這場運動，更反映了運動的性格與侷限。

一九七三年，大學三年級的阿扁奪得全國律師高考最高分，成為最年輕的律師，日後這位海商法律師開設「華夏」律師事務所，他岳父形容他賺錢如印鈔機般龐大快速，阿扁開始躋身上流社會，也為打造密切政商關係鋪平了道路。

一九八一年，陳水扁打著美麗島辯護律師旗號在台北市二選區以第一高票當選市議員。八六年，吳淑珍代夫出征當選立委，隔年出獄的陳水扁擔任妻子的國會助理，在立法院內建立了第一個專業問政的國會辦公室。

陳水扁的「認真、專業」代表的是，原本草莽的反對運動準備進入體制、掌管體制，而非全盤改造體制。他之前的國會明星是以肢體衝撞萬年國會的朱高正，但阿扁要樹立的形象是「專業」與「正義」，而他「揭弊」的對象主要是千夫所指的黨國特權和軍方黑箱，卻不是那些同樣具有權勢、卻更難撼動的金權財閥。這是阿扁「聰明」的地方：不影響來自財閥的金脈與政治支持，卻能迅速打開高知名度，凝聚群眾支持。只反黨國特權、不批判資本體制，這是阿扁及民進黨所謂「正義」的一大侷限，也是他後來觸犯貪污罪的根源。

一九九四年，陳水扁在首屆省市長民選中當選台北市長，這也是台北市史上第一位真正來自反對黨的市長。參選時，他打著市民主義的口號，當選後，據說民意支持度也極高。不過他「市民主義」中的「市民」究竟所指為何，實在耐人尋味，至少弱勢的公娼和十四十五號公園預定地居民並不包含在內。

從九八年到兩千年，阿扁和他的團隊開啟了台灣政治史上最絢麗、最成功的政治商品化運動和政治造神運動。動人的政治口號、希望卻模糊的願景，加上精心設計的電視廣告、晚會、樂曲、旗幟、圖騰和販售商品，台灣史上沒有人比他更會政治行銷、更會搞造神戲碼。他為支持者打造了一個「政治夢幻樂園」，後來雖然證明為虛妄，但至今仍有群眾徘徊其中不願離去。老蔣小蔣也搞造神，只不過那是靠著國家暴力與強迫宣傳，陳水扁卻有個「民主」、「台灣人」的包裝，效果不可同日而語。

兩千年選戰的中後期，阿扁端出了「台灣之子」，作為自己的代稱。這個操弄台灣人情感，幾乎類同中世紀「君權神授說」的政治語彙，為阿扁登基助了一臂之力，如今看來，卻是無比的沉重與悲哀。

民進黨八年政績如何已經無庸多說，一九八五年，阿扁出版第一本「選集」《黨外之路》，其中有篇文章標題是〈黨外切莫國民黨化〉，其中寫道：

　　有的黨外人士真的是選舉掛帥，以當選公職並且保住公職為加入黨外的最大目的。這些人雖然也標榜黨外的理念，可是這些理念只是副業，只居於其次的地位，真正重要的是公職的地位，以及公職地位所帶來的個人好處……

    為數不少的黨外人士加入黨外時，本來懷抱著滿腔的熱血以及理想，競選公職時也是打算以公職的身分一展抱負，但是一旦當上了公職後，嘗到了一些特權以及甜頭，漸漸的本來是議代表也變成了員代表，個人的名利也變成了首要目標，原先的理想及抱負也跟著變成昨日黃花，其言行舉行除了有黨外的標記外，其餘的和國民黨的公職人員已沒有兩樣……

    私利型的黨外人士可說是天之驕子，既少政治包袱，卻又可以汲汲營營為私利，但是由於他們和國民黨的高同質性，必然會造成選民的失望，很不幸的是，選民也會連帶的對整個黨外失望。
 
  同樣「很不幸的是」，陳水扁廿多年前的話言中了，「特權」、「私利」、「失望」等等，都說對了，而獲得最大私利、造成最大失望的，竟是他本人。歷史，就是如此諷刺。

  現在才是一審，未來還有漫長的司法之路，而陳水扁也還年輕，還遠遠不到蓋棺論定的時候。未來歷史怎麼書寫這位永遠第一的中華民國前總統，還沒定案，阿扁還有一些機會。更重要的是，人民可以從這個世紀大案中得到什麼教訓？阿扁的罪過，是個人操守道德問題，還是金權體制的問題，我們必須深思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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