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林義雄
我接近你絕食的聲音
我接近你痛苦的聲音
我接近你廢核的聲音
你在屋子深處
我看不到你
你的呼吸聲
隱隱可聞
太陽花在桌子上
寧默地照著我的簽名與禱音
我輕輕接近你的痛苦深處啊
接近
三十四年前命案現場
那驚狂的阿嬤呼聲
那淒厲的兇手濺血聲
隱隱可聞
你的呼吸微微可聞
啊你進入三十四年前的黑暗
欲抓住兇刀
或即死在現場
以勇敢的家長搏鬥而死啊
然而那時
你被戒嚴的黑手綁在審判間裡
您一輩子懺悔聽不到呼救聲
從黑暗深處裡裂開
兇刀在警備總部的監控裡淌淌濺殺
我聽到您絕食的聲音
在教會的肅靜潔素裡
我聽見十字架漸漸
把鬆弱的你拉拔往上的聲音
你的頭悲寂地垂下來
背影對著世界的乾涸
你悲寂的
漸漸寧靜的呼吸聲
絕食轉為空虛
神的淚光轉為黎明
你漸漸上路了
你用血軀鋪成方向
「爸爸一斷氣，
就馬上用
當時睡著的床單包起來。
裝骨灰的盒子或罐子，
必須用我們家裡準備丟棄的
瓶瓶罐罐，遺骨磨成細灰後，
很虔誠的灑在您祖母墳上」
我聽見你的黎明聲
在骨灰的細雨中
啊我如此不捨地接近你
以我的活的死來接近你死的活
啊在你細雨的黎明遠行中
我如此走進您的骨灰雨
啊在那教堂深處裡您的悴寂
我在黑暗裡醒轉
我輕輕帶著您的呼吸聲歸來
走在晨靜的山路上
光明的嫩葉湧在蛻痛的軀殼中喲
我帶著你的呼吸的方向遠行
照片攝於 2014 年 4 月 26 日義光教會禁食現場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