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台》製作推出一系列以轉型正義為主軸的節目--「開放歷史」;透過歷史學者、政治工作者、文史工作者等,以口述的方式,講述威權、白色恐怖時代的感人故事,紀錄台灣人為民主自由奮鬥的經驗與歷史。《新頭殼》取得央廣授權轉載,讓大家進一步了解過去這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和故事。

禁不住的禁歌」要跟大家聊聊在戒嚴年代,許多歌曲被查禁的理由。戒嚴時代警備總部查禁流行歌,有許多理由是讓人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何日君再來>的「君」,明明是小姑娘對自己的愛人撒嬌的一種稱呼,這首歌曲原本是「三星伴月」這部電影的插曲,這部當時在上海相當流行的一部電影,也帶動許多歌手、男女主角、以及幕前、幕後人員一一走紅,連<何日君再來>也是相同情形。

然而在上海走紅的歌曲到了台灣,<何日君再來>的「君」字卻被人解說成「軍隊」,一首好好的<何日君再來>,就這樣變成是為匪宣傳的歌曲,其實在日本、中國,<何日君再來>也都命運多舛。在中國,共產黨認為這首歌是當時紙醉金迷上海的表徵,因此,新中國成立後,也禁止這首歌傳唱。他們認為<何日君再來>的「君」字,指的是「國民黨的軍隊」,所以在日本管轄的區域,有一段時期這首歌也是被禁唱。到了台灣,<何日君再來>的命運,因為「君」字的誇大解讀而被禁唱,台灣歌謠當中也有相同的例子,就是<望春風>。

<望春風>不是期待春風吹來,期待有一段好的感情嗎?我們一起來感受這首歌的歌詞:

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十七八歲未出嫁,見著少年家,果然標緻面肉白,誰家人子弟,想要問伊驚歹勢,心內彈琵琶。

遇到十八歲的年輕人,我們想要開口問他過去的來歷,心裡就像彈了琵琶一樣。這樣的歌詞,很明顯是「鳳求凰」,是追求所愛的人,是青春少女的生澀。可是,這首在日治時期就發表的<望春風>,卻被解讀成:「台灣人的生活那麼富裕,哪需要望啥麼春風?難道是望共產黨來解放台灣?」這不是吳國禎的說法,這是我曾經當面訪問「永遠的歌王」,目前已經九十歲,依然屹立台語歌壇的文夏老師,他所聽到的說法。這樣的講法,面對在日治時期就已經發表的經典歌謠而言,豈不讓人覺得謊謬。<望春風>被人禁唱竟然是這樣的理由,這若不是寫下這首歌的作詞家李臨秋未卜先知,在日治時期就知道國民黨會輸掉整個中國大陸,不然就是警備總部沒話找話說,要禁就是要禁。

隨著時代變遷,<望春風>從禁歌,變成台灣年輕下一代,人人必唱的好歌,甚至有一種說法,這首歌在台大校園更是傳唱不歇。從這首<望春風>就可知,當時很多禁歌是找不到理由,沒來由被禁的一頁滄桑史。

同樣在日治時期還有一首十分流行的台灣歌謠<四季紅>,是在形容青年男女之間,「戀花朱朱紅」。因為從春季、夏季,一直唱到秋季、冬季,每一季雖然景色有變,但是沉浸在戀愛快樂中的男女,面對各種景色的轉變,心理無非只有喜悅。因此,這首歌四段歌詞,每一段都是相同的結語: 「你、我戀花朱朱紅」。也就是你、我戀愛所開出的花朵,就像朱紅色那樣鮮艷。

這是一首令人聽了就心情愉悅,聽了就讓人覺得興奮,甚至回到初戀生澀的歌曲。但是自從國民黨政府到了台灣之後,「紅」字就從此不能使用,<四季紅>也不能再唱,如果堅持要唱,我們去翻找早期的黑膠唱片,盡然發現有很多歌手,為了灌錄這首歌,就把歌名改成<四季謠>。

為什麼?因為「紅」是禁忌,是共產主義的色彩,一定得改,無論藝術家、音樂家、文學家,都不能違背國家的政策。雖然你有創意,但如果犯了政治禁忌,有可能讓你失去自由,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

曾經有位公共藝術家,在公共空間創作了一座雕塑,全部用大紅色表達他的精神,但是雕塑推出後,居然被當地政府一夜之間全部油漆成「白色」。此事在1980年代的台灣,引起廣泛而強烈的討論,藝術家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顏色嗎?就如同在戒嚴時期,作詞者、作曲者、還有歌手,往往也不能很自在的選擇自己想要唱的歌曲。無論音樂家、藝術家、文學家,都不能夠違背國家政策,在反攻復國的年代,綠島有算不完的政治犯,所以,只是改一個「紅」字,哪算得了什麼?

有許多詞、曲作家為了生活,為了表演機會,只好繼續委屈,有一些歌手勉強走上舞台,告訴聽眾:「各位朋友,我今天要唱的是〈四季謠〉」謠就謠吧!但是中華民國自己的國旗也是「青天白日滿地紅」,才知道原來不是「紅」不能用,而是有些人能用,有些人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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