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觀察今天表示,中國當局正在新疆構建和部署一種基於大數據分析的預測性警務軟體。該軟體大量蒐集個人資料──本人通常不知不覺──並將其認為可能對官員構成威脅的人員標籤出來。

據受訪者表示,有些被標籤人士遭到拘押,未經起訴或審判直接送進毫無法律依據的“政治思想教育中心”無限期關押,並可能遭到虐待。

“這是第一次,我們能夠證明中國政府的大資料運用和預測性警務不僅公然侵犯隱私,而且幫助官員任意拘押民眾,” 人權觀察中國部高級研究員王松蓮(Maya Wang)說。“新疆居民的日常生活遭到日益嚴重的侵犯性檢查卻無法反抗或提出質疑,因為大部分民眾根本不知道這種‘黑箱’軟體的存在或其運作方式。”

人權觀察表示,新疆當局近年在全區各地加強大規模監控措施,並以最新科技升級原有監控手段。人權觀察估計,約莫自2016年4月迄今,新疆當局已將數萬名維吾爾族和其他少數民族人士送進“政治思想教育中心”。

這些行動都是源自新疆自治區當局進行中的“嚴打行動”,以及國家主席習近平有關“社會穩定”、“長治久安”的指示。當局聲稱該運動僅針對“暴恐分子”,但實際目標廣泛得多,涵括所有被懷疑政治不忠誠者,在新疆,這可能指涉任何一個維族人,特別是──即使僅以和平方式──表現出宗教或文化認同的人士。

自2016年8月起,新疆公安部門陸續發佈招標檔,足證其正在構建“一體化聯合作戰平臺”(一體化平臺),有系統地通過多種不同管道收集個人資料。喀什地區似乎是最早建成該系統並常態運行的區域之一。

由這些招標檔可見,所謂一體化聯合作戰平臺通過多種來源或“感知系統”收集資訊。來源之一是視頻監控設備,有些並配有人臉比對紅外線裝置(因此具有“夜視”功能)。有些視頻監控設置在警方認為較敏感地點,例如娛樂場所、超市、學校和宗教人物住所。另一種來源是“WiFi嗅探器”,可以收集電腦、智慧手機和其他上網裝置的獨特識別位元址。一體化平臺還可以收集其他資訊,例如通過當地無數公安檢查站,以及門禁管制社區的“訪客彙聚管理系統”,收集居民車牌號碼和身分證號碼。交通卡口也能將資訊上傳一體化平臺,並且“即時接收一體化推送預警情報”,以便各卡口“辨認...檢查和管控目標”。

根據官方報導,一體化平臺還會利用既有資訊,例如居民購車、就醫、計劃生育、銀行卡與司法紀錄。公安和地方政府官員也負責向一體化平臺提交資訊,包括他們在執行家戶走訪或員警勤務時發現的“異常”活動和“涉穩”事項。一名受訪者舉例說,若家中書籍較多又提不出教書需要之類的可信理由,就可能被錄入一體化平臺。

公安民警、各地黨政幹部和“訪惠聚”(“訪民情、惠民生、聚民心”的簡稱)工作隊也都負有任務,藉入戶走訪收集資料。訪惠聚工作隊由政府各部門官員編組而成,從2013年起派駐各村和居民社區,以“確保社會穩定”為主要目標。據官方報導,訪惠聚工作隊訪問某個家戶的頻率──從每天上門到兩個月一次不等──以“政治上可靠”程度為准。入戶走訪時,居民必須交代有關家庭情況的各種資料、家人的“思想狀態”以及鄰里關係。官方報導指出,工作隊使用手機APP,以確保“每家每戶資訊”都能“完整錄入”並上傳一體化平臺。

據受訪者說法,負責收集資料的公安民警和地方官員似乎並不說明收集這些資料的理由,也不容居民選擇拒絕提供資料。
一名烏魯木齊商業人士向人權觀察提供了一份人口資訊採集表,他在2017年被強迫填表錄入一體化平臺。該表要求登錄被採集人的宗教活動,例如:每天禮拜次數和常去的清真寺名稱;是否曾出境,到過哪個國家,前往(政治敏感的)“26國”的次數;以及被採集人及其親屬關係中的“涉穩情況”。表格上並注明被採集人是否維吾爾族,是否為一體化平臺標籤人員,以及是否為當局“放心”人員等資訊。

另一名受訪者向人權觀察表示,過去一年他曾多次在居委會辦公室看過一體化聯合作戰平臺的電腦介面:

我親眼看見,在專用電腦上...本區每一個維族人的姓名,性別,身分證號碼,職業,家庭關係,是否可靠,是否曾被逮捕或接受政治思想教育(及其年月日)。曾經被捕或不可靠的人,[代碼]顏色不一樣。此外,表格內容因為[過往]登錄資料而有不同。例如,若屬持有護照的維族人:何時取得護照,去過何處,停留多久,何時返國,是否已[向警方]交出護照,是否自海外返國,出國目的,例如探親、觀光、求學、經商或其他。

據官員和官媒報導,一體化平臺定期向公安、黨委和政府官員“推送”重點資訊和重點人員名單,以供進一步偵辦。官員應當“不過夜”立即追查線索,包括實施當面訪問。一體化平臺的資料還會連同其他資訊來源做綜合考核,例如該員在參加“學習會”時的“整體表現”。

根據兩則相關報導,訪惠聚工作隊在進行“核查”時,以“應收盡收”為目標拘押人員。兩名受訪者向人權觀察表示,他們曾目睹警方利用一體化平臺電腦介面調出應予搜捕的人員名單。其中一人聽見警員交談,說名單上有些人將被拘押或送往政治思想教育中心。另一人說:

被一體化平臺推送的人會被拘押調查。調查多久,沒人知道。調查時,這人可能關在拘留所或“政治思想教育”中心。[然後]這人就被判刑入獄,或接受[進一步的]“政治思想教育”。

大多數報導僅約略提及一體化平臺分析資料的具體方法。2017年8月由某地訪惠聚工作隊發佈的一則帖文提到,“村民無故欠費停機”和“涉恐涉暴電話視頻”均為一體化平臺推送目標。2016年10月關於喀什地區伽師縣“大資料平臺”的另一則報導提到,該平臺分析有關居民日常生活的各項資料,涵蓋“地理、外來人口、化肥、汽油、車輛等各行各業的資訊”,只要發現任何“異常”活動,就會自動報警。參與該專案的一名警方網路監察官員舉例說:

如果一個人平時只購買5公斤化肥,現在突然增加到了15公斤,我們就會派出民警去走訪,查明其用途。如果沒有問題,再在系統中錄入情況,把預警等級降低

儘管官方資訊甚少提及一體化平臺,但據一則官方微信報導指出,一體化平臺與打擊 “兩面人” ──指對党不忠誠的維族幹部──工作相配合,可以使人被送進政治教育中心:

最後,政法、公安通過一體化聯合作戰平臺...[對幹部]再次分析研判後,送至縣職業技能教育培訓中心[進行政治思想]教育。

新疆警方聲稱,一體化平臺有助打擊真正的犯罪:以兩則媒體報導為例,警方分別捕獲一名慣竊和一名非法吸金人員

“如果中國政府的目的是預防真正的犯罪,理當訓練檢警人員以專業、尊重人權的方法辦案,並讓辯護律師發揮更大功能,” 王松蓮說。“任意的大規模監控和拘押是奧威爾式的極權政治工具,中國應揚棄這種做法,並應立即釋放所有被關進政治教育中心的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