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刻。

這部片講述1987年的南韓,在軍政府全斗煥專制領導下,以特務機關「南營洞」進行非常態的逮捕、刑求甚至是殺害。那是全球民主化的年代,即便專橫如全斗煥,對內對外都必須要有一個「合理化」的藉口剷除異己,於是乎「剿共滅匪」成為最理想的說詞,用「共匪」的大帽一扣,「追求民主」旋即成為「顛覆國家」的十惡罪人。

但是真共匪還是假共匪?誰知道?

於是乎特務單位在這樣的氛圍中無限擴張權力,並在刑求過程導致一名大學生死亡。雖然南營洞動用所有資源封鎖消息,但南韓舉國上下對於民主的追求與對專制政府的不滿已達極限,「刑求致死」成為韓國民主化的強烈旋風。

整部電影運用多重視野及角度交織出韓國1987年6月民主運動的始末,每個角色彼此扣合、層層堆疊,盡可能呈現出當時最完整的樣貌。

就現在看來,特務組織及警察的行為令人髮指且不可接受,但在敵對鄰國強大威脅下,這種殘暴行徑對執政者來說或許是它們奉為圭臬、朗朗上口的「忠貞」;而在民主風潮席捲全球的時勢下,對於專制政府的反抗及要求民主政治的決心,讓國民義無反顧的走上街頭奮鬥;檢察官拒絕特務單位不合理要求、反抗特務單位蔑視國家法律、捍衛自身信念與國家尊嚴;公務人員堅守規定,相信唯有恪守本分才是對自己及國家最大的負責;記者突破專制禁錮勇於報導真相。這些人有一個共通的信念和追求,即是對國家的「忠貞」,即便對於國家未來的想像不盡相同。

此外,「良心」其實是電影裡隱而未顯的重點,比如要求醫務人員前來急救刑求致死大學生的特務,比如在南營洞急救學生及相驗學生大體的醫師,比如悍然拒絕簽署可疑死亡證明的檢察官,比如堅持行政中立的典獄長,比如一片赤誠的學生,這些人的言行在在表達出人性最善、最美的光輝。

我試圖將角色做一些代表性的區分:檢座是代表著國家根本核心「法治」;南營洞代表「非道」;典獄長代表「公務」;大學生代表「民主」;記者代表「真相」;警察與政治人物代表「權謀」;殉難者是「大義」;醫生、傳信者、牧師是「良心」。

所以如果以出場序來看:當「大義」遭到「非道」毀滅,並直接牴觸「法治」;「法治」與「非道」進行攻防,並藉由「良心」與「真相」揭發「非道」;但是「非道」與「權謀」結合,以種種方式摧毀「法治」、「良心」與「真相」讓自己得以續存,並無視「公務」,最後「公務」成了壓垮「非道」的最後一根稻草,藉由「良心」及「真理」宣揚「大義」,「大義」的壓力直逼「權謀」,於是乎只得斷尾求生犧牲「非道」,「權謀」也在「大義」的力量下敗退。

電影的節奏感很強,即正反雙方不斷你來我往,正的極端是「大義」、反的極端是「權謀」,片頭「權謀」盛而「大義」弱,片尾則相反,頭尾相互呼應。

看這部電影的感觸很深是因為,其實這樣的事,跟台灣過去戒嚴時期幾乎相同,一樣的軍統極權政府,一樣的反共大帽狂扣,一樣的情治跋扈氾濫,一樣的濫捕濫刑濫殺。

南營洞跟警總有什麼不一樣?全斗煥跟蔣介石有什麼不一樣?

年輕時曾經上街頭控訴國家的不正義,所以對著影片裡的群情激憤,自己也是熱血沸騰;看著電影裡情治單位的惡行惡狀,回想自己讀過關於戒嚴時期的種種,心中的憤怒與悲愴,無法用言語訴說,所以眼淚流個不停,這是他人國家的苦難,卻映照出台灣人的悲情。

韓國拍這部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用了真實的姓名,除了殉難者以外,連加害者的姓名也如實公布,這是讓所有人記得這些人,記得這些曾經犧牲的人,也記得這些雙手沾滿不義之血的人。

必須去正視這樣的歷史,必須去釐清歷史的始末,那麼你才會知道過去種種,才能設想未來的道路。

「代誌沒解決,原諒無可能」是我一直放在心中的一句話,如果台灣沒有這樣的決心,去細細爬梳台灣過去的苦難與悲情,去清算台灣過去的惡業與善果,去正視台灣過去的歷史與脈絡,則這樣的恨與怨,會在世世代代間輪迴、永無寧日,台灣也無法走出這個窠臼與對立,開創出嶄新的局面,也無法認清自己。而這才是「轉型正義」的精神與核心,要能夠面對自己的軟弱與傷痛,才能夠更加堅強的活下去。

監獄再高,囚不住真相;專制再嚴,止不住民心;暗夜再深,攔不住破曉。

我們,都要更加努力。

兒子以莫須有罪名慘死,在河邊哭灑骨灰的父親,在那個年代,或許不是特例。 圖:翻攝自IMDb網路電影資料庫   

那是看似平和卻肅殺的年代,是全球民主化最光輝也最慘痛的年代。 圖:翻攝自IMDb網路電影資料庫   

以剿匪之名行肅清之實,特務單位的恐怖,生殺存乎一心;不在那個世代,很難完全理解那樣的恐懼。圖:翻攝自IMDb網路電影資料庫   

檢察官代表的「法治」與特務單位代表的「非道」,在同一個國家與體制下,卻有完全不同的想像與信念。圖:翻攝自IMDb網路電影資料庫   

媒體是社會的良心,無懼任何壓力報導出真相,讓社會大眾了解專制的跋扈與殘暴。圖:翻攝自IMDb網路電影資料庫   

真理與真相是監獄囚不住的;人性的善與光輝,越在苦難中越是閃耀。圖:翻攝自IMDb網路電影資料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