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台》製作推出一系列以轉型正義為主軸的節目--「開放歷史」;透過歷史學者、政治工作者、文史工作者等,以口述的方式,講述威權、恐怖時代的感人故事,記錄台灣人為民主自由奮鬥的經驗與歷史。《新頭殼》取得央廣授權轉載,讓大家進一步了解過去這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和故事。

《央廣》開放歷史:雲端檔案 / 范雲

今天想談談野百合學生運動的影響,也很高興邀請到當時的校際會議代表,也是文化大學的核心參與者周奕成,他現在是位創業家,過去也長期在民進黨工作。談到野百合學運的影響,可以分成政治以及文化兩個部分,今天就先談政治部分。

三月學運的主要訴求就是國會全面改選,包括中止動員勘亂時期、廢除臨時條款等,都是國會無法全面改選、架空憲政的東西。此外,學生還有一個訴求就是「政經改革時間表」,可是經濟的部分在當時的背景條件下比較被忽略,核心訴求還是政治民主化的議題,某種程度我認為的確被實現了、被加速了。可能有些人會問,如果沒有三月學運,國會是否會全面改選?我認為,應該還是會,只是速度會比較慢,三月學運可以說是臨門一腳。至於李登輝是否因此得利?我想這不是三月學運參與者想要的,但政治有它自己的邏輯,也許李登輝如同許多政治分析家以及學者所說,「利用」了三月學運,把非主流派逐出,掌握了實權,也在台灣民主改革過程中,贏得「民主先生」的美譽,但這部分不是我們今天的主題,社會運動本來就是在訴求一個改革事項,並非為了取得政治權力,誰取得權力不是我們所關心。

不過也有人問了一個很有趣的歷史問題,那就是「為什麼關鍵的力量不是民進黨?」因為民進黨是最早訴求國會全面改選,比學生還早,當時校園還是相對比較保守的,反而是黨外運動較為激進,許多學運份子也同時在參與民進黨的政治民主運動。我個人的看法是,民進黨比起學生有個「李登輝情結」,所以他們比較想幫助李登輝在主流與非主流的鬥爭中,安穩地獲得權力,可是學生沒有這種情結,因為我們要的就是制度改革,所以做了一個事後來看,其實是風險非常高的動作,也就是在有可能導致情勢更亂的情況下,發起了這麼大規模的群眾運動,但我想這真的是一個歷史的幸運,運動和平收場,國會民主化也實現了,也加速了台灣的民主改革。

可是這場運動的影響,絕對不只是當時的政治訴求而已,我現在是一位社會運動研究者,比較能看到不同的東西,因為這麼大一群五、六千個年輕人,加上看到電視或媒體報導被影響的,我認為這是一種集體的,因為運動成功而產生的效能感。也就是參與的年輕人認為參加了這場運動,真的推動了什麼,讓歷史往前走。這種信心讓很多人後來從事政治工作,沒有參與政治工作的也會對公共參與抱持正面看法,覺得做了就會有結果,而歷史也會因為個人的參與而向前或是停滯不前。也就是願意行動的部分,不只是在政治部門可以看到,現在很多人說的民進黨「野百合世代」,就包括今天的來賓周奕成。但有許多人其實沒有參與到政黨政治部分,而是在社會運動部門或是在媒體,持續參與公共議題,而且覺得個人參與會讓台灣的歷史更向前,公共生活更好。不管是在媒體改革、環境、婦女運動還是勞工運動,很多場域都有當時的野百合世代參與者,而我從一位研究者的角度來看,認為這對整個社會是很正面的事情,因為公共事務的參與是很耗費心力的,公民越不參與,能量和品質就會越差。這些是比較看不到的政治影響,也就是更多人覺得在這場運動中被鼓舞了,改革是可能的,參與是會讓我們的公共生活、民主品質更好。

這個部分我想周奕成你後來成為政治工作者,當時也是民進黨內的「野百合學運世代」,後來又離開民進黨自行創業,你怎麼看三月學運的影響?

周:我想台灣的民主從80-90年代,可以說是不同的政治集團,彼此對於政治權力、資源分配感到不公平。簡單講就是1945年-1949年來台的國民黨政權,以及1945年之前就在台灣生活的多數人,在戰後戒嚴體制下,長期受到壓抑和不平等待遇,所以台灣社會原本就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推動和追求平等與民主。另外則是理念的問題,國民黨其實一直都有民主的理念和口號,卻沒有真正實行民主,所以在國民黨周邊也有所謂務實派與開明派,希望推動台灣的民主化,而當時的民進黨是推動民主化的主要代表,當然民進黨的背後也有很大的社會能量,李登輝也是其中一個角色。

不過,當時民進黨被污名化的相當厲害,台灣許多人對民進黨感到害怕。學生的出現,其實學生的訴求沒有比民進黨更激烈,雖然比較理想化,卻比較沒有強烈的權力分配訴求,而學生運動也感動了很多人,讓台灣社會很多原本對民主改革漠不關心的人,因為看到這麼多年輕、稚嫩的面孔,他們不可能對權力有野心,只是希望社會可以更加民主、開放。因為如此,有更多人願意開始傾聽、甚至支持國會全面改選的民主化訴求,可以說對當時民心的撼動相當大。所以說三月學運對台灣民主的貢獻很大,因為它感動了許多原本不關心這個議題的人。

當然對我們這一代人的影響也相當大,對個人來說,當時參與學運的人後來都成為很好的朋友,因為這個世代的人有共享的生命經驗,所以這些人一直到40、50歲,都還是覺得互相彼此了解得比較深,比起不在這個經驗範圍內的人來說,有更多共享的情感與想法。延伸到後來,這些人後來進入各行各業,都對台灣社會形成一股正面的力量,因為年輕時是理想主義的人,就算後來因為社會現實或總總因素變得沒有那麼理想化,但是基本的態度還是存在。所以不管在各行業,都會是有影響力的進步力量,這是我的看法。

范:奕成剛才談到三月學運對整個世代的影響,其實我的觀察也很接近,我剛才只有點到政治、社會運動以及媒體部門,其實還有學界以及其他私人企業,像你現在也在民間創業,也希望把進步的價值帶到產業裡,我也看到各領域當時學運的朋友,都在做類似的事情,所以我也覺得這部份很正面。你剛才沒有談到你覺得「野百合世代」在民進黨的影響。

周:在民進黨內對這些人的發展,基本上是有幫助的,因為野百合學運可以說啟蒙和動員了相當多青年,很多人後來就投入了民進黨,而當時的民進黨正在從草莽到快速發展的階段,所以需要很多知識青年的投入,很多人一畢業就到民進黨工作,也因為需要人才,所以機會很多。所以說學運世代對民進黨的成長也有很大的貢獻,因為短期內湧入許多有能力的人才。我常開玩笑說,當年你給我一枝筆我就可以寫文章,給我一支麥克風,我就可以現場演講,給我一台宣傳車,我就能開出去廣播,那時候學運出來的人可以說都是全才,可以做很多事情,也為當時的民進黨增添非常多的力量。

 

范雲表示,參加學運這些人後來進入各行各業,都對台灣社會形成一股正面的力量。   圖:邱萬興/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