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政治受難者楊金海!妻女不讓鬚眉

農民教室另一個招牌,是受到1985年底,縣市長暨省縣市議員選舉,黨外成果斐然的激勵,進而於隔年農曆春節後,戴振耀發起成立「高雄縣黨外聯誼會」。

成立宗旨強調,「以和平方式,從事台灣民主政治運動,確保人權並主張台灣之前途應由台灣全體住民共同決定」。

聯誼會會長戴振耀、副會長楊秋興、總幹事黃財旺、學術組長尤宏、財務組長楊見草、人權組長楊雅雲、活動組長韓明賢。其他重要的會務委員,還包括蘇水印、莊坤仁、王勝弘、鄭麗瑢等。

其中,政治犯楊金海的女兒楊雅雲,代父出征當選高雄縣議員,高雄縣黨外聯誼會特地舉辦「良心犯楊金海先生坐牢10週年暨生日紀念會」,席開40桌,許多高雄政治犯前輩出席並發表演講,又聽到許多老政治犯的故事。楊雅雲最後發表當選感恩演講,尤其讓年老的政治犯備受感動與慰藉。

「楊金海的太太,楊蘇和英女士,阮攏叫阿海嫂,伊是一位意志堅強的女性,經濟嘛不是多好,但這場餐會收到的錢,伊攏總捐予『關懷中心(周清玉創辦,關懷政治受難者)』以及『台灣人權促進會』,自已的尪擱佇(先生還在)受難中,猶原關懷其他受難的人,這真正是不簡單,使人敬佩。」

楊雅雲經常跟著戴振耀的車,到處參加群眾活動,某天晚上緊接在「黨工說明會」之後,又連夜送擴音器到台南,為了長老教會一大早的抗議活動。情治半夜跟丟了,就跑去敲阿海嫂家的門。阿海嫂還轉告戴振耀如下的這段對話,表達信任與支持。

「阿海嫂,阿耀是有某仔(有妻小)的人,恁雅雲日也綴,暝也綴(你家雅雲白天也跟、晚上也跟),三更半夜不見人,妳咁袂煩惱(妳難道不擔心)?」台籍的男性情治人員挑撥分化的說。

「嘸啊,人耀嫂攏嘸講話,恁是咧雞婆啥(人家耀嫂都不講話了,你是在多管什麼閒事)?」阿海嫂霸氣回應。

此外,陳水扁、黃天福與李逸洋的「蓬萊島雜誌案」,戴振耀也在岡山鳳山等地區,發起街頭遊行,抗議國民黨政治迫害,並沿街發傳單,手捧募款箱募款。讓戴振耀覺得感動的,是很多民眾明知沿路都有情治人員在攝影,仍然無所畏懼的在鏡頭前捐款。

「彼天募了2萬多元,後來陳水扁伊因佇(他們在)台北舉辦關懷蓬萊島案說明會,我還特別去當面送予陳水扁伊因。」

香港雜誌廣角鏡稱「戴振耀集團」

高雄縣的黨外勢力,首推余家班,但是,在組織力與行動力的積極度,農民教室頗受注意,香港雜誌「廣角鏡」,曾經在台灣地方派系的專題報導裡,高雄縣介紹余家班之外,同時指出另外有一股年輕且行動力強的「戴振耀集團」,文中還強調「不容小覷」。

戴振耀集團的行動力,尤其積極表現在聲援鄭南榕發起的「519綠色行動」。這是鄭南榕在1986年2月時,看到國際新聞密集關注執政20年的菲律賓獨裁者馬可仕,從選舉舞弊、遭人民抗議唾棄,到下台流亡海外的過程,內心激動義憤,「菲律賓能,台灣為何不能?」  

「NYLON(鄭南榕)是思想家,嘛是行動家,阮攏(我們都)堅定主張台灣獨立建國,他向來支持我的農民教室,常常金援贊助,我嘛會幫伊賣雜誌,伊舉辦任何活動,我攏一定帶人挺到底。伊的想法,就是針對解除戒嚴,袂當(不能)只有言論批判,嘛要有實際抗議行動。」

戴振耀為了支援綠色行動,特地成立「高雄縣綠色行動支援會」,積極號召捐款,並將募款所得,做為印製傳單、貼紙、綠色絲巾、紀念章及購買康乃馨的經費,展開多波街頭宣傳行動。

第一波是利用母親節,在鳳山、岡山等地區的菜市場、街頭,贈送綁上綠色絲巾與貼紙的康乃馨,吸引民眾了解解嚴的訴求。第二波是5月18日,在鳳山、岡山街頭遊行,抗議國民黨長期戒嚴,並沿街散發傳單。

楊雅雲冷拒張墨林「勸阻」

示威遊行結束後,所有人回到芭樂園的農民教室,打理第二天要帶上台北的喇叭與麥克風,就在步出農民教室時,南警部司令張墨林帶著8、9位軍官,以及高雄縣警察局長,來到農民教室外,並將楊雅雲從戴振耀身邊拉開到一旁。

「勸妳不要跟著上台北,否則妳爸爸就別想放出來。」

「要放嫑放(要放不要放),是恁國民黨的代誌;解除戒嚴令,是阮台灣人的代誌!」

面對張墨林以獄中的父親楊金海為要脅,楊雅雲沒有一絲猶豫,冷峻回應的這段對話,相距不遠的戴振耀也聽得很清楚,內心不禁為之一震。當時楊雅雲非常年輕,剛滿23歲擁有被選舉權,也剛當選高雄縣議員沒幾個月。

「伊按尼彈倒回去(這樣回絕),老實說,我驚(嚇)一跳,真正不簡單,這尼少年,表現這尼勇敢、有膽識,擱講得出這種對答,我真正非常佩服。」

楊金海,1932年生,高雄茄萣人,228事件發生時,是個送報童,親眼目睹許多慘劇,向來積極為黨外余登發、郭國基、郭雨新等人助選,因為熱心公益,37歲當選高雄縣商會理事長時,嚴拒國民黨遊說入黨而被視為眼中釘。

1976年遭構陷「叛亂罪」被捕入獄,歷經慘無人道的酷刑,原遭死刑判決,但因美國國會議員伍爾夫與索拉茲,親自來台關切,國民黨被迫自動上訴找台階,但免了死刑,活罪難逃,改判無期徒刑。

父親受難時,楊雅雲只是剛剛上國中的少女,求學過程即歷經校方、老師們的「另眼看待」,因而養成冷靜與絕不屈服的勇氣與性格。

楊雅雲斬釘截鐵的回絕,可能大大出乎張墨林意料之外,一時之間為之語塞,尷尬的轉開眼光,環視芭樂園。

「我看你這裡是在搞黃埔軍校啊。」張墨林轉而對戴振耀說。

「啍,這哪是什麼黃埔軍校,我看根本是落草的流寇。」機伶的高雄縣警察局長,似乎也體會到張墨林語塞的尷尬,趕緊幫腔作勢,語多不屑的嘲諷戴振耀。

戴振耀微笑以對,懶得多做回應,內心想的是,「菊姐以前被叫8大寇啊,所以做流寇應該麻是袂歹的代誌(應該也是不錯的事情)。」

堂堂南警部司令親自出馬,眼前的黃毛丫頭竟然完全不買帳,張墨林只好收兵走人。戴振耀輕聲對楊雅雲說,「陰暗(晚上)11點高雄東站相等」,然後所有人一起離開芭樂園。

不料,戴振耀還沒回到家,就看到唯一路口附近,黑壓壓的都是警察、特務,看來是不讓戴振耀出門。不理會這些警察,在家裡好整以暇,吃完晚飯,拆裝放進背包的喇叭跟麥克風,是答應鄭南榕,一定要帶去台北,最重要的設備。那是昭凱送給農民教室的,功能非常優異。

雨夜脫身!戴家兄弟大玩諜對諜 

5月的高雄,天色暗下來後,突然難得下起微雨,可憐的警察依然守在路口附近。突然,一部戴振耀經常駕駛的中古裕隆車,從戴家衝出路口,警方一陣荒亂,也迅速開車追去。

「大兄,路口還有一寡仔(一些)警察,等咧我騎摩托車衝出去,你就從甘蔗園出去。」幾分鐘之後,弟弟戴振彥眼看前面那部車,引走的警察還不夠多,於是再加碼騎摩托車衝出去。

穿著雨衣,騎摩托車衝出路口的戴振彥,果然立即又引走一些警察。戴振耀迅速閃進甘蔗園,穿過甘蔗園,很快就在熟悉的馬路上,攔到計程車,直奔高雄東站,順利跟楊雅雲、韓明賢、黃泉彬、陳國松等同志會合,一起搭上往台北的夜班車。

開出裕隆車的弟弟戴振惠,在高速公路岡山交流道被警察攔下,戴振惠還裝一臉無辜狀,看著警察憤憤的告知同伴說,「追不對人啊啦」。

「不是這個啦。」追到戴振彥的摩托車,警察也跟同伴這麼說。那個年代不時興安全帽,立即發現不是戴振耀。

「惠仔,咱講實在的,恁兄哥到底有在眠床睏莫(你大哥到底有沒有在床上睡覺)?」在地熟識的保防組長,焦躁而誠懇,攀交情式的詢間戴振惠。這時已經晚上11點多,在戴家客廳。

「無啦,伊去台北啊。」戴振惠老實說。

「幹!以後絕對嫑予阮仔(不要讓我兒子)做警察!」保防組長瞬間爆怒,手中一大串鑰匙用力丟到地上。

戴振惠實話實說,雖然瞬間引爆保防組長的憤怒,但是,也救了深夜在雨中守候的可憐員警們,終於都可以回家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