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talk新聞] 耀伯新書試讀》農民教室！夜空下芭樂園裡的交響樂

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情治開條件！代償老爸逾兩百萬貸款

「啊，講到我老爸，對我實在很好。我會當（可以，能夠）全力投入反對運動，最重要就是厝裡（家人）相挺，雖然老母會碎碎唸，但是老爸完全支持，伊認為我是為了台灣打拚，擱交待小弟小妹攏要支持我。很多反對運動的朋友，到後來生活攏真困苦，因為無收入，經濟上真困難，好佳哉（幸好）我擱有厝裡相挺，真感謝伊因（他們）。」

出獄時，還有三個弟弟在唸書，芭藥園主要是他跟弟弟戴振惠共同經營，樂天的戴振耀一直感謝老天待他不薄，因為芭樂收成還不錯。唯有老爸為了種一甲的芭樂園，在農會貸了2百多萬的借款，曾經是個不小的負擔。

「講起來，國民黨嘛是介厲害，竟然知影（知道）我老爸佇農會有貸款，有一天，透過A老師的校長，叫A老師來佮我說，只要我願意簽切結書，答應莫擱插（不再搞）政治，就替我老爸清掉農會的2百多萬貸款。」

A老師就是初中三年級想報考師專，卻哭訴沒有報名費，因而讓高三的戴振耀，為她在台泥做了7天臨時工的「鄰家女孩」。國民黨不可能厲害到知道這段「青澀戀情」。但是，戴振耀剛被捕入獄之初，A老師是少數積極前往戴家關心者之一，並且經常為戴振耀子女添購衣物，這些應該早在情治的記錄簿裡。

2百多萬當然不是小數目，那時大學畢業的上班族月薪約8千元，台北市一間公寓約70至100萬，國民黨看戴振耀出獄後，仍然不安份，又是到台北參加新潮流，又是在芭樂園裡搞農民教室，算盤撥一撥，如果花2百多萬，可以省下龐大的情治監視成本，當然是很划算的一樁買賣。

滿腦子堅持台灣人志氣的戴振耀，絲毫沒把2百多萬放在眼裡。唯一能讓戴振耀低聲下氣的，只有老母碎碎唸時，不知從何解釋。

「彼陣（那群）台北來的七逃囝仔（遊手好閒的年輕人），常常來找你，攏咧創啥貨（都是在做什麼）？」

「阿母，你嘸知啦，嘿攏是敖人吶（妳不知道啦，那些都是厲害的人）。」

「一日到晚賴賴蛇，無頭無路，到底是咧創啥貨（一天到晚四處閒逛，遊手好閒，到底是在幹什麼）？」

「啊就佇救台灣啦。」

「救台灣？救毛啦，救台灣。常常台北的人一叫，你就跑去台北，按尼（這樣）芭樂就會生，某子就飼（妻小就養）得飽啊啦？」

戴振耀老母碎碎唸的「七逃囝仔」，就是指經常從台北來，擔任「農民教室」組訓講師的邱義仁、陳文茜、賀端蕃、唐雲騰、唐文慧等人。其中，陳文茜還曾住在橋頭一段日子。豐滿、新潮，不吝展現姣好「事業線」的服裝風格，在純樸的橋頭農村，相當引人注目。

陳文茜！純樸農村裡的新潮女

「陳文茜是真有艾迪兒（很有點子）的人，頭殼介（很）好，彼段時間幫忙我袂少（不少），我曾帶兩百隻豬仔囝，去高雄縣政府抗議進口毒玉米，就是她想的，哈哈哈。」

1985年，國民黨開放進口泰國玉米，被檢驗含有黃麴毒素，煙酒公賣局的米酒原料，也使用被輾製的碎玉米，引爆媒體關注報導衛生署與公賣局之間的口水戰。由於毒玉米更大部份是做為豬飼料，因此造成豬農的嚴重損失，卻未受到媒體與政府的關注，欲哭無淚。

為了幫豬農發聲，陳文茜出點子，抓兩百隻小豬仔，每隻尾巴都幫三個汽球，各種顏色都有，然後寫上『反對進口毒玉米，台灣人飼豬了（賠）錢』，然後大概1百多人，兩部卡車，到高雄縣政府抗議，那時縣長是國民黨籍的蔡明耀。

蔡明耀是1981年獲國民黨提名參選縣長，選戰激烈，爆出「4萬5千票幽靈選民疑雲事件」，蔡以3千票的微幅差距，險勝黨外候選人余陳月瑛，當選高雄縣長。

蔡明耀32歲當選縣長，創下當時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縣長的記錄。但4年後，余陳月瑛捲土重來，獲得高票勝選，蔡明耀也創下國民黨在高雄縣的末代縣長記錄，因為國民黨自此未曾再贏過高雄縣長選舉。

「恁彼咧（你們那個）和我同名的阿耀，是咧創啥貨啦（是在幹什麼啦），彼咧是農委會的代誌（事情），和我高雄縣政府無關係啦。」蔡明耀緊急致電黃財旺，請黃轉告。

「農委會佇台北，豬農怎有可能跑這尼遠，縣長是高雄縣的頭人，當然應該要替豬農主持公道，接受陳情啊。」戴振耀說明堅持要去陳情的理由。

兩部卡車浩浩蕩蕩到了縣政府「陳情」，在外面維安的警察與縣政府人員，搞不懂為什麼開了兩輛卡車來。戴振耀用大聲公在縣府外演講喊話一陣子，縣府給了拒絕接受陳情書的回應。

「好，你不接受豬農的陳情，我就叫豬仔囝跟你請命！」

戴振耀下最後通牒，手一揮，卡車的後面一開，尾巴都帶著三顆彩色汽球的2百隻小豬仔，立刻衝出車外，到處亂跑，所有維安警察都忙著抓豬，縣府員工也都跑出來看，現場熱鬧滾滾，第二天，報紙又是加照片的一大篇，「農民教室」算是替豬農出了一口氣。

夜空下芭樂園裡的交響樂

這時的「農民教室」，因為賁馨儀（前民進黨籍台北市議員，外省第二代，謝長廷台大同學）募款贊助10萬元，已經從草寮改造成磚塊的簡易農舍，為了上課前先唱歌的需要，還特地買了一架風琴，由林黎琤（美麗島事件軍法審判受刑人之一林弘宣的妻子、曾任高雄市議員）負責彈琴教唱。

此外，生性慷慨，又愛玩相機、音響喇叭等科技產品的黃昭凱，三不五時會買最新型的擴音器給農民教室。有些活動需要經費，向來大方黃昭凱，當時經濟狀況還不錯，一出手常常就是3、5萬。黨外運動界尊稱「uncle」，絕非浪得虛名。

有了風琴、擴音器等的助陣，教室裡經常高唱街頭運動常唱的台語歌曲，士氣高昂的氣氛，似乎惹怒奉命守在外面養蚊子的警察，以致有時會出現拉動卡賓槍，或者各種響聲的反制與警告。但所有的反制與警告，更加激起教室裡的鬥志，歌聲益發昂揚起勁。

寧靜而黑暗的芭樂園裡，唯有農民教室的燈光，在夜空下，見證一場人民用歌聲對嗆國家暴力的交響樂。

這些歌，也是許多街頭群眾運動，經常被帶唱的歌曲，像「農民全勝利」「團結團結為台灣」「勇敢的台灣人」「咱要出頭天」等等。之後去台北街頭抗爭，示威遊行也是先唱這些歌。

講師陣容堅強！高市衛長曾是學員

農民教室的講師陣容非常多元，有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劉世芳，探討有關環保與經濟發展的問題；假釋後的陳菊也曾造訪擔任講師。比陳菊更早出獄的蔡有全，念茲在茲的就是「台灣前途自決」。口才便捷而在反對運動享有高知名度的謝長廷，因為賁馨儀的推薦，也曾專程南下擔任講師。

「嗬，嘿是啥米所在呀，那這尼恐怖啦，規個攏是警察了了（那是什麼地方啊，怎這麼恐怖啦，整個都是警察）？」謝長廷坐在摩托車後面不斷大呼小叫。

謝長廷搭車南下，在站牌等戴振耀的弟弟戴振惠來接，但那天附近的街道有點狀況，塞車非常嚴重，只好改用摩托車去載。穿過塞車的街頭，到了沒有路燈的農村道路，愈是接近戴振惠遙指的燈光處，尚未靠近之前就看到很多警察。

儘管農民教室只有在周六、日開課，但如此「維安」陣仗，所浪費的國家資源與人力成本，還是讓人憤怒。所有進出農民教室的農友，無論再怎麼低調，警方透過摩托車號碼以及可能是電話連絡的監聽，學員的家人長輩，很快就會遭到警方登門「關切與勸導」。

「電話監聽那是毋免說（不用說），有一天，農友的囝仔佮我說，『阿叔，暗時有人爬去寮仔屋頂，不知咧做啥米？』結果，我檢查頂面，夭壽喔，攏是竊聽器，看有多惡極。」

農民教室同時也會將觸角往外延伸，有時也會視狀況或議題，到街頭舉辦小型的演講會，一來訓練幹部，二來接觸民眾。

再來就是號召高雄的在地大學生，包括高雄醫學院，以及高雄師範學院。但是，毫無意外的，很快就遭到教官的約談與施壓。

「會記（記得）高師大原本來7、8個學生，畢竟是師範的，未來工作可能受到影響的壓力下，後來攏總無來呀（統統沒來了），但是，高醫的學生就很勇，大概有1、20個學生，攏無插（都不理會）教官。當然伊因（他們）攏是陳永興醫師找來的，嘛有關係。陳永興醫師嘛是阮農民教室的講師。」

高雄縣市合併後，某日戴振耀出席陳菊市長的一個活動，衛生局長黃志中跑來跟戴振耀打招呼，還熱情稱呼「師傅！」

「歹勢，你是？」戴振耀尷尬的問。

「我黃志中啊，讀高醫時，曾去過你芭樂園的農民教室。」

「哈哈哈，真好，真好！哇啊，30幾年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