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紀萬生:反抗不拘形式、時間、地點

「阿耀,你出去,繼續佮國民黨車拚,一定要去做組織,做組織才有法度佮(有辦法跟)國民黨對抗。」紀萬生鄭重叮囑戴振耀

「做組織?國民黨是整個黨政軍特,這尼龐大嚴密,做組織是欲安怎拚(是要怎麼拚)?」戴振耀覺得疑惑。

「孫文的革命,剛開始嘛無幾個人啊,嘛是對(從)幾個廣東仔,一直湠(擴散)、一直湠、一直湠,才開始的啊。任何抗爭,你倘有法度串連1百人,就有1百人的力量;1千人就有1千人的力量,倘是會使舞(如果可以搞)到1萬人,就有佮國民黨談判的力量。」紀萬生認真的說。

「啊組織是要安怎做啊?」茫茫人海,戴振耀不知該從何做起。

「我佮你講,有一個人,邱義仁,外號叫喇叭,留學美國芝加哥大學讀政治學的,最近剛回台灣,你出去了後,要去找伊,伊這方面介厲害。」紀萬生的刑期比戴振耀多一年。

一定要做組織的叮囑,出獄前夕,紀萬生叮囑再三,戴振耀謹記在心,出獄後很快就上台北要找邱義仁。

但是,跟國民黨的抗爭,不拘任何形式,也不必分時間、地點,不可以驚惶,更不可以畏畏縮縮,面對不義與壓迫,一定要反擊等等的理論,戴振耀在獄中就現學現賣,讓紀萬生非常滿意,強力聲援。

獄中抗爭!紀萬生力挺

「幹什麼,跪下!」桃園監獄戒護科長陳寶金大聲喝斥,對象是剛結束放風,準備回牢房途中,跟人打招呼的戴振耀。

監獄裡規定囚犯之間不能講話,但戴振耀在回牢的通道上,一眼看見剛入獄不久,正要換班去放風的劉峰松,忍不住向他揮手,並報以南台灣的熱情笑容。這個舉動,立刻遭到陳寶金的喝斥。

劉峰松,民進黨創黨黨員之一,妻子翁金珠曾任立委、彰化縣長、文建會主委。原國中老師,曾任美麗島雜誌的社務委員,大逮捕名單的漏網之魚。同年底中央民代增額選舉,出現劉峰松參選國代的身影。

劉峰松遭判刑3年的罪名是「煽惑他人犯內亂罪」,因為他在選舉文宣,寫著「長期戒嚴,扼殺民主;萬年國會,踐踏民權;苛捐雜稅,妨害民生」、「政治像拔河,沒有贏就是輸,堅守民主陣容的同胞啊,1、2、3,嗨,快把專制獨裁拉垮!」

「我為啥米要跪落(下),我只會使(可以)跪我老爸老母,為啥米要跪你?」戴振耀毫不客氣的反擊。

「你違反規定。」陳寶金怒斥。監獄裡,從來沒人膽敢如此杵逆,開始惱羞成怒。

「是按怎違反規定?朋友很久無見面,打一個招呼攏袂使(都不行)嗎?你是咧歹啥貨(在凶什麼)?」戴振耀繼續忤逆。這時劉峰松已經跟著一群受刑人繼續前往戶外。

「叫你跪下,你就跪下!」陳寶金更加堅持跪下的指令。因為其他刺龍刺鳳的黑道大哥,開始遠遠的關注,臉上非常掛不住。畢竟是戒護科長,其他的獄警開始靠過來了。

「你是咧凶啥貨?你佇監獄內底(裡面),偷賣煙、偷賣檳榔,21塊的煙,你賣千外(多)塊,一粒檳榔賣1百塊,一罐酒賣6百塊,呷人吮血(吃人吸血),你是咧歹啥貨(你是在凶什麼)?」戴振耀卯起來爆料,停不下來。

「拖下去!」陳寶金一聲令下,阻止戴振耀繼續說下去。

不料,更讓陳寶金威嚴盡失、顏面掃地的,是紀萬生、張富忠、邱垂貞等,都挺身聲援戴振耀,全部都被押進號稱「獄中獄」的鎮靜室。

「阿耀,咱攏莫呷啊(我們都不要吃了)。」紀萬生不只聲援,還加碼絕食抗議。

同是美麗島受刑人,隨即利用親友會面的機會,將消息傳出去,包括康寧祥,以及新當選增額中央民代的美麗島受難家屬,張俊宏之妻許榮淑、姚嘉文之妻周清玉,紛紛積極關切,戴振耀等人很快就解除鎮靜室之苦。

戴振耀頂撞陳寶金,強辯「朋友很久沒見面」,事實上,此時的戴劉兩人並不相識,戴振耀純粹只是在獄中,曾經看到劉峰松被媒體圍剿的報導與照片,尤其競選活動裡的那句,「1、2、3,拉倒國民黨!」讓戴振耀覺得實在太有趣。因此,即使不相識,仍然忍不住報以熱情的招呼。

堅持尊嚴!拒絕屈服

抗爭不義與壓迫,不必分時間地點!戴振耀在獄中徹底實踐的例子還有一次,是弟弟戴振惠來會面時,戴振耀寫了一張紙條,隔著會客玻璃窗要給他看。

「拿來!」獄警衝過來,喝斥交出紙條。

「……」戴振耀立刻將紙條收到桌面下,面不改色的看著獄警。

「叫你拿出來,聽到沒有,拿出來!」獄警愈來愈嚴厲的命令。

「攏予(都給)你啦!」戴振耀回應的同時,手一揮,碎紙片全部撒向獄警的臉龐。原來,幾秒鐘之間,小紙條已被撕成碎片。

毫無意外的,戴振耀就在弟弟的眼前,被拖往裡面。戴振惠擔心大哥遭到虐待,趕緊連絡周清玉。紀萬生看戴振耀沒有回牢房,得知又進了「獄中獄」的鎮靜室,也跟著抗議與聲援。因此,「獄中獄」並沒有待太久。

「關就關了,舞豬舞狗是欲創啥咧(搞東搞西,是要幹嘛呢),何必佮伊因(跟他們)鬥。」事後,有同是美麗島的受刑人,勸告沒有必要如此。

「鬥爭就是按尼(這樣),毋免(不用)分時間、分地點,有不公平、不合理的所在,就是要佮伊拚(跟他拚)。」戴振耀很認真提出紀老師的理論根據。

「按尼就會討皮痛,付出代價,何必咧?」勸告者仍堅持人在監獄,應避免自討苦吃,平安出獄最重要。

究竟字條寫了什麼?為什麼不能讓獄警知道?戴振耀想了一下說,「想袂起來呀(想不起來了),不是啥米重要的代誌,我只是不願意順從,要予伊因(要給他們)知影,不是伊因講啥,我就一定要聽。」

不虛此生!有幸參與美麗島

實踐紀老師的理論,戴振耀坦承還有一個因素讓他「靠勢(有恃無恐)」,就是美麗島受難家屬與辯護律師,在大審判之後,相續投入選舉,而台灣人民也用選票審判了國民黨,讓戴振耀感到士氣大振,繼續跟國民黨鬥爭的意志更加堅定。

「紀老師予我的啟示,就是佮國民黨鬥爭,不一定要等到出獄,佇監獄內底,就算說只是國民黨體制下的走狗,只要是無合理的要求佮打壓,攏要(都要)展現不順從、不屈服的氣魄。」

美麗島事件是228事件以來,台灣人民反抗國民黨的最重大事件,美麗島受刑人及家屬,甚至包括辯護律師及其家屬,都為此吃盡苦頭。但是,獄中難友蔡垂和的「幸運說」,一度讓戴振耀感到腦筋打結。

「說起來,今那日咱予掠(今天我們被抓)來這,其實是介(很)幸運。」蔡垂和來自台中,有次在放風時,很感性的這樣說。

「你想看覓,佇台灣歷史上,敢勇敢站起來反抗國民黨的重大事件當中,咱攏參加有到(我們都參與到了),這世人嘛有價值啊(這輩子也值得了)。」蔡垂和接著對滿臉不解的戴振耀這樣說。

戴振耀心想,坐牢明明是很不幸的事,為什麼蔡垂和會有如此不同的角度?之前,聽說曾任美麗島台中服務處社務委員的蔡垂和,並不在大逮捕名單之中,而是自首投案的。戴振耀已經覺得「哪有這尼憨(這麼傻)的人,自已去投案?」再聽到蔡垂和說這句話,一時感到困惑與不解。

「後來想想,伊對!我是鄉下大漢的,無想這尼(沒想這麼)多,伊的層次(水準)確實有較高。這種感覺,就是佇台灣的重大歷史事件當中,有機會作伙證明台灣人並無順從、無屈服,這世人就有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