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太陽花學運已走入歷史;但在中國,依然是政治審查重點。很多鄉民一聽到「兩岸同屬一中」就掉頭走人,可是從歷史來看,戒嚴時代的台灣確實就與今日的中國一模一樣,演員因政治而被換角稀鬆平常,而且根本不必說到「台灣是我的國家」、「沒有內地市場」這麼刺激;連演員的外籍老公去「匪區」出外景,也會被電視台強迫換角。2016年10月23日《自由時報》報導〈強國網軍崩潰抵制陳艾琳,中國導演道歉勒令停拍〉︰

「陳艾琳近日接拍中國電影《女友販賣機》,遭中國網友挖出過去曾支持太陽花學運的言論,揚言抵制封殺陳艾琳。今日該電影導演陳菱思,出面發表聲明,對於中國網軍的不滿道歉,強調自己的政治立場,更宣佈電影拍攝工作全面停工,將全力解決問題,陳艾琳也可能因此慘遭換角。

導演陳菱思今在微博發表聲明,強調自己的政治立場『我是一個中國人,我從未忘記過!』解釋劇組人員都是中國人,並非刻意選用台獨藝人炒作,她指稱會選陳艾琳是因為她在感情路上的經歷與劇中女主角相似,並為選用陳艾琳道歉……她表示:『電影15號開機,原計畫還有1天殺青。現已通知工作人員全面停工……』

最後更再次強調自己的愛國心,『台灣只是中國一個省!』試圖為『用人過失』滅火。而陳艾琳昨日發表聲明,強調願意為自己過去的言論負責,呼籲大家要尊重彼此的立場。」

陳艾琳因2年前臉書上的留言在中國遭換角,鄉民們會感到驚訝,但這種事台灣在戒嚴時代卻很常見。1985年6月,台灣還不准設立有線台,8點檔的黃金時段,就成了3家公營與黨營電視台的廝殺戰場。華視靠著製作人宗華找來台灣原住民影星,卻在香港發展多年的湯蘭花,演出《一代佳人》而殺出重圍,爆紅後華視就請宗華再製作續集《紅粉佳人》。

當時三台都喜歡用高價請港星來擔任主角,不僅能拉高收視率,也能拓展海外錄影帶市場。但請來的港星大多是二線,或近來沒暢銷新作的前一線。真正當紅像鄭少秋、趙雅芝這一層級的,還要再過幾年才會來台。可是因為《一代佳人》與湯蘭花都太受觀眾歡迎了,讓華視高層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於是給了宗華更大的空間。

《紅粉佳人》卡司超強,戲裡雙生雙旦全用港星,除了麥德羅、杜燕歌與恬妮,最受媒體關注的,還是以玉女形象走紅,港劇《神鵰俠侶》小龍女和《天龍八部》王語嫣,報紙標題「讓周潤發自殺的女人」陳玉蓮。也因請來了這位超級巨星,《紅粉佳人》顧名思義,要像《一代佳人》湯蘭花那樣,所有劇情繞著《紅粉佳人》陳玉蓮走。

無奈當時也因陳玉蓮太紅,在台拍戲時間很短,宗華只好遷就她的檔期,先跳拍其他演員的戲。而其他演員裡也有港星,他們無法用國語跟其他演員對戲,雞同鴨講的本來進度就慢,事後還要另外配音。但最慘的還不是這些,因為拍完其他演員的戲後,華視高層忽然通知宗華,恬妮必須換角,也就是大部分已拍好的部分都要重拍,宗華悲憤到要哭出來了。

華視為什麼堅持一定要拍好的戲換角?背後故事比今日陳艾妮更曲折。恬妮籍貫蘇州,原名朱隱英,與妹妹恬妞都是京戲琴師朱少龍的女兒,1947年生於上海,兩歲時隨父母來台,小學中學都在台灣就讀,1972年才赴港加盟邵氏電影公司。

貌美纖細的恬妮在影壇獨樹一幟,從來都不脫卻只憑靈活的眼神與俏媚的風情,在古典風月片中豔冠群芳。1975年與邵氏影星岳華結婚,逐漸淡出演藝團。宗華原本想比照湯蘭花模式,讓恬妮衣錦還鄉,演出連續劇而一砲再紅,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台灣的人口多於香港,管制外片也更嚴,因此在19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前,台灣成了港片比香港本身還重要的市場。所以1956年國民黨扶持成立了港九自由總會,執行1954年制定的「戡亂時期國產影片處理辦法」,管制港片有以下三種情形就不能在台上映︰1.在匪區或在匪控制利用下攝製者;2.附匪影片公司廠商所攝製者;3.編劇、導演、主要演員有附匪者。

要香港演員政治上不附匪與經濟上不拍左派公司的電影,這兩點很容易辦到;但是要他們不去中國出外景,文革結束前中國是鐵幕,要進去也很難申請,所以港片在邵氏影城隨便拍拍就好了。但1980年電影市場受到錄影帶衝擊,中國又已開放,港片已不可能不去中國境內出外景。台灣當局豢養的電檢鷹犬,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這些場景都是在邵氏影城裡搭蓋的。

偏偏這時以《大醉俠》聞名的港星岳華要當導演,戲名就叫《寒山寺》,擺明這不可能在香港搭這麼大又這麼真的景嗎?台灣這裡的鷹犬無法勸阻岳華,只好拿他的台灣老婆開刀,強迫華視換角。明明法律就只有禁止港星赴匪區拍片,但沒提到連妻子也要連坐處分,因此電視台在拍片中換角,完全違法違憲,恬妮也在6月19日《民生報》11版投書抗議︰

「中共曾邀岳華與我赴大陸拍片,岳華因成長過程、思想及處世的原則和我不同,有些事情我也無法左右;但是我是國內受教育長大的,我的國家觀念、民族意識可說是根深柢固的,我是不可能受中共蠱惑的。因此岳華到大陸拍片後,我就回到台灣接受中華電視台的邀約,從事《紅粉佳人》的演出。但是在《紅粉佳人》拍攝的中途,現又出現了換角的變化。

本月十七日,華視節目部陳經理告訴我:『我絕不懷疑妳的演技和份量可以勝任這部戲,要不然不會遠赴香港邀請妳來擔任,現在拍了幾集不惜換角的原因,就是因為岳華赴大陸拍片。夫妻總是夫妻,我們現在請妳來拍戲,等到岳華回香港對外界發表對中共有利的談話,那我們這裡豈不是太沒有面子了。我們受共產黨的欺騙太多了!』於是,我就這樣被換掉了……」

恬妮演的第二女主角馬二奶奶,戲份不輸第一女主角;但被當局強迫換角後,宗華只好請與華視有基本約的演員李麗鳳重拍。無奈陳玉蓮在台期間拍攝進度超慢。為了刺激收視率,必須拍出港劇裡陳玉蓮絕不可能演出的橋段,於是這位「紅粉佳人」命運多舛,劇中被養母所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歹徒強暴。飾演歹徒的臨演都由武行兼任,也不知他們是沒經驗,還是太有經驗,每次強暴都「超逼真」,害得陳玉蓮受傷破相,進度一拖再拖。

第一女主角檔期有限,第二女主角又被強迫換角,宗華無奈只好在劇中再加第三女主角。有了換角的經驗,他簽下了大鵬劇校畢業、身手超俐落的張凱琪,給她超多的戲分。不料表現太好了,華視也看中了她,簽約讓她擔綱演出另一檔戲《金獅王》。宗華氣到跳腳,但這是華視高層的決定,他也要買華視的帳,只能乖乖忍痛配合。

結果《紅粉佳人》被華視這樣惡搞,收視率越演越低,播出沒幾集之後,第三女主角張凱琪失蹤了,第一女主角陳玉蓮的戲分也越來越少,甚至到了最後4集,也跟第三女主角那樣神隱了。

最後《紅粉佳人》整齣戲,就只剩下被換角之後的第二女主角李麗鳳在獨挑大樑。雖然李麗鳳的演技是沒話說,問題是她臨時被通知來代演,劇中飾演的馬二奶奶是個大反派,《紅粉佳人》變成了馬二奶奶,無論演技再好,華視與宗華還是被觀眾罵到臭頭。

兩岸未來要統要獨,本魯都能接受。但從歷史來看,今日陳艾琳遭換角與30年前恬妮遭換角一樣,見證了當時兩岸確實同屬一中。從兩黨的本質來研判,絕對是同一個娘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