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好的旅行,將會帶來對故鄉價值的重新體認,並讓我們更能徜徉其中。」─梭羅

 

《打狗漫騎:高雄港史單車踏查》的作者陳奕齊引述梭羅的話語,也為這本書的價值,提出觀點的高度。在千禧年以前,大部分高雄人對於「港區」的印象,幾乎都是高立的圍籬、森嚴的檢查哨,要一窺高雄港風光,頂多坐渡輪穿越鼓山、旗津之間的海域,才能一睹港區景色,看大船進港、遙遠那頭有許多支臂吊掛貨櫃;或是到拆遷前的紅毛港,在那一小渠的沙灘上,看夕陽伴隨貨輪西行。

 

長期以來,「港市合一」議題就是高雄各個選舉必要的支票,一直到2000年後,香蕉棚旁的「漁人碼頭」開張、愛河出海口的12、13號碼頭更名為「真愛」與「光榮」、駁二藝文特區隨著文創觀光口號,擴大到蓬萊大義等倉庫、舊時的環港線鐵道轉型成單車道、今年8月後更「升級」成水岸輕軌…。10多年來,高雄港區在城市美學、觀光轉型等政策引導下,和鄰近的愛河、鹽埕、哈瑪星成為高雄的旅遊焦點,民眾親水親港的機會多了,但,我們對於港區的地景與歷史脈絡,仍然太陌生。

 

《打狗漫騎》踏查了高雄港區10個區域,深度的文史調查和輕鬆的民間野史,以地景為經、歷史為緯,架構出高雄港區豐富精彩的人文故事,尤其陳奕齊刻意以「戰後政經發展」為背景,在《打狗漫騎》說故事的歷程中,讀者猶如身歷其境,穿梭不同年代的高雄政經舞台,更對高雄港區的發展有更清晰的因緣脈絡。《打狗漫騎》不僅是一本旅遊高雄港的深度指南,也是高雄政經發展的圖譜,更開放了市民對城市發展的想望與可能性。

 

走吧!先從愛河出發!

 

愛河是高雄公共空間解禁的開端,現在玩愛河,有很多方式,端午節划龍舟、史博館看展覽、電影館看電影、累的時候在河畔喝杯咖啡、還可以河上乘船看風景。其實,愛河原名是「打狗川」,日治時期為了運輸木材而整治河道,後來因為愛侶殉情的新聞報導,誤將「愛河遊船所」之名當成河名,因而流傳至今。從早期的木材運輸,到之後的小工廠污染,「愛河政治學」可謂高雄政治人物最重要的必修學分,《打狗漫騎》細細數來愛河的整治歷史,詼諧嘲諷歷來政客的無能,提醒讀者如何從政治玩愛河,陳村雄議員的「抓螃蟹」恐怕是愛河政治學最莞爾的過往趣事。

 

「市政府後壁」也是許多高雄人對愛河的共同記憶,從榮町到府北里,是高雄風化區發展的脈絡,早期的愛河不但有美景,更是春光明媚、龍蛇雜處。電影《風櫃來的人》,張世、鈕承澤飾演的澎湖青年,一到高雄就被騙到愛河旁的大樓,欣賞超廣角銀幕電影,正呼應當時愛河旁錯綜複雜的地下社會。愛河曾經的隱秘,也是高雄同志交友的「公司」,已然破敗的國宮戲院,雖難再看到迷人的廁所春光,但以愛為名的河流,仍獻上城市對不同愛人的祝福,涓涓流瀉美國大兵與酒吧女的異國戀情、高雄樓藝妲的姐妹情深,還有阿鳳與龍子的同志愛情。

 

光榮與真愛!來去碼頭看海!

 

隔著愛河出海口倆倆相望的光榮與真愛碼頭,2000年開放為市民休憩旅遊的親水空間,陳奕齊以大量的史料,描繪高雄港從「軍人治港」到「港市合一」的政經過程,帶著讀者走了一趟高雄港的治港歷史。光榮碼頭曾是「金馬獎」前往外島的前哨碼頭,役男會先在「壽山前送營」集合,然後沿著五福四路、海邊路,等待俗稱「開口笑」的戰車登陸艦,載往前線的金門馬祖當兵,站在碼頭懷想那時的場景,海風勢必帶來不少淚水的鹹味吧。

 

光榮碼頭對岸的真愛碼頭,過去的故事就更精彩,12號碼頭位於河海界線,是運輸散裝雜貨的淺水碼頭,崛江商場的舶來品,多半由這裡進到台灣。但是碼頭運輸除了合法報關的貨品,還有走地下經濟的走私貨,真愛碼頭也就是「淺水牌」走私貨上岸的地方。《打狗漫騎》生動描寫高雄港的走私史,以及煙酒黑槍如何透過地下管道,走私進台灣,其中最特別的走私品,莫過於許信良先生,他戴上假髮佯裝來自福州的打工仔,無奈知識分子的氣質,加上擔心他是中共情報份子,許信良的偷渡計畫宣告失敗,真愛碼頭也成為這位民主人士久違台灣故鄉的第一站。

 

消失的五金街,公園路想像

 

海邊路和公園路是愛河兩岸沿港區而建的道路,河左岸的公園路,早期因為拆船、修船的需要,因此成為台灣最密集的五金聚落,電影《不能沒有你》中,戴立忍以黑白影像寫實捕捉這條街道的草莽風景。但在城市美學的政策引導下,原本瀰漫油污五金的野性街道,2007年後成為綠意盎然的公園廊道,與高雄港拆船史共生共容的五金街走入歷史,店家離散到市郊的不同工業區。陳奕齊以「靈魂的重量」形容五金街的消失,「人死後會減輕21克」,或許對於城市的大多數人來說,五金街的消失如同那21克般微不足道,但那逝去的歷史很可能是海港城市發展的靈魂所在。

 

現在來到美麗綠廊的公園路,往海邊前去是生氣盎然的駁二藝術特區,往壽山前去可以爬上觀景台遠眺高雄港,或在鐵道公園放風箏,但路過之際,請記得這裡有21克的靈魂,曾被高雄人暱稱為「五金街」。

 

聽碼頭故事,海風中品味高雄

 

《打狗漫騎》從愛河出發,路經光榮、真愛碼頭、五金街,接著是曾為台灣賺進大把外匯的香蕉碼頭,進入哈瑪星坐上渡輪後,從旗津的旗后山、沿中洲路到大陳聚落,在轉往旗津路的勞動女性紀念公園、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以及二港口區,繞行高雄港區的北邊一圈,聽故事、吹海風,用單車的速度適當品味高雄港的地景與人文。《打狗漫騎》中也介紹引水人、碼頭工、拆船工、加工區女工、雜菜店,還有旗津大陳義胞的故事,陳奕齊以溫暖的筆調透徹入港區的勞動百態,他們的故事讓港區的風景充滿血液、活了起來,「一次好的旅行,將會帶來對故鄉價值得重新體認,並讓我們更能徜徉其中。」

 

這個夏天,高雄格外的熱,但港區的海風也格外清涼。如果你在高雄,戴頂帽子做好防曬,然後我們騎上單車,用這樣的速度漫騎港區,來一趟好的旅行。

 

PS.旅途中,除了閱讀《打狗漫騎》,也建議《港都人生 鹽埕市井》、《濱線追憶:哈瑪星的五四三》、《建構繁榮城市的巧手:蕭佛助的建築物語》、《海埔十七番地:高雄大舞台戲院》等書。

 

作者:尚恩

 

(編按:新頭殼網站跟高雄獨立書店「三餘書店」合作,每星期五固定推出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