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妲與我開車穿越市場來到葛桑.喀布哈(Ghassan Kabha)的家,他是巴塔東村的巴勒斯坦村長。我們開車接他一同前往屬於以色列的西村,因為他無法駕駛他掛著巴勒斯坦綠色車牌的汽車進入以色列。雖然路上並無柵欄或是任何可見的分隔線,但途經市場半路上就會發現放眼望去的車牌都轉為黃色,因為我們已進入以色列。我想同時訪問他與另一位以色列村長,該位村長同時也是他的遠親。

「來到這裡,我等於一隻腳踏進監獄一樣。」當汽車跨越無形邊界進入以色列之後,村長如此說道。「但我的遠親,也就是巴塔村的以色列村長會遵照阿拉真神的旨意,透過關係救我出去!」我想起幾分鐘前菲妲說的雙腳踏在兩個國度那番話,對這位村長來說,這等於一隻腳踏進監獄。我不知道是否該把村長的話當真。但經過一天的相處之後,我們都習慣他那特殊的幽默感,他得靠著幽默來武裝自己才能熬過日常種種荒誕。事實上,我發現巴勒斯坦人很喜歡說些略帶尖酸的俏皮話。否則他們又該如何面對這場滲入他們生活的占領呢?

「以色列人」村長里亞德.喀布哈(Riyad Kabha),從他優雅的黑色書桌後方問候他的遠親。他說葛桑出現在他辦公室在以色列當局看來是違法行為,而且是蓄意違反移民法,若真要細究,那表示許多村民的配偶都會被處以高額罰金,甚至入監服刑。我問巴勒斯坦村長是否聽過娶了兩位老婆的那位牙醫,萬一那牙醫帶錯老婆、跑錯邊過夜會發生什麼狀況?他笑著說道,「我家複雜的程度可不輸給他,對你們外國記者來說,應該也很值得報導!我給妳說個故事:我老婆是以色列阿拉伯人,也就是她有巴勒斯坦血統,但因為她來自北方列屬以色列管轄的阿拉伯區,所以她有以色列護照。這麼一來,我們的孩子們也成了『以色列人』。我不能去接他們放學,因為學校在以色列那一邊。我也不准開著我那輛掛著巴勒斯坦車牌的汽車進入村裡屬於『以色列』的那半邊。」

「這樣說來,妳老婆得每天負責接送小孩囉?」

「沒錯,然後他們會非法地回到巴勒斯坦家裡吃晚餐跟過夜!」村長說,「妳知道如果以色列公民進入巴勒斯坦領土被逮到會怎樣嗎?」

「我不知道。會怎樣?」

「會被罰兩千塊以色列幣,大約是五百美元。」

「你有四個孩子加上一個老婆,所以如果被抓到得罰兩千五百美元?」我問村長。

「沒錯。而且不只如此,我們甚至不能一起旅行。有幾次我們一起出國,我得去約旦首都安曼搭機,只有我老婆跟孩子們才能使用以色列的本—古里安機場。」

葛桑.喀布哈遵循傳統也娶了一位家族遠親為妻,她不但來自以色列那一方,而且也是巴塔村以色列村長的親戚。這個涵蓋以色列與巴勒斯坦領土的巴塔村,雙方村民嚴格來說,都不准探視他們的堂親表戚、姑婆姨媽或是任何一位家族成員。

那麼對巴塔村的喀布哈一族而言,什麼樣的解決方案最為理想,能讓家族間不受邊界限制自由團聚呢?我問了巴勒斯坦村長葛桑.喀布哈這個問題。

「我希望巴塔村可以統一。」他說道。「至於要屬於巴勒斯坦或是以色列哪一方,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不管我身在何處,我永遠是巴勒斯坦人。」

他的以色列分身兼遠親里亞德.喀布哈則對此問題表達了一個更崇高的理想:「我認為最好的方案是這個村落自成一個聯邦。一個村落,一個議會,最重要的是能自治。比方說,這裡可以成為一個同時屬於兩個國家的『示範區』。也許我們可以成為全國未來發展的典範!」

作者:LIPIKA PELHAM(前BBC記者)

(編按:《耶路撒冷的移居者》是BBC女記者利皮卡.佩拉漢(LIPIKA PELHAM)的移居生活實錄,由商周出版社出版。新頭殼將為網友摘錄新書的部分內容。

成長於孟加拉的利皮卡.佩拉漢,20出頭便加入BBC國際頻道,並曾在印度次大陸、東南亞、北非、中東等地進行採訪。2005年隨其英國籍猶太人丈夫里歐搬進耶路撒冷──一個蘊含豐富文化、備受爭議的神聖之地。面臨新環境的衝擊,兩人婚姻一度岌岌可危。陷入矛盾難解「以巴衝突」中的佩拉漢,從個人經驗出發,在婚姻生活的軸線上,進而觀看周遭,體認當地人們的對立與仇恨、矛盾與誤解;記錄文化衝突、生活齟齬的點點滴滴。)